他一柄冷剑,划在地上,已然将地板划出几道裂痕,另一手紧紧攥着,狠命按着那枚墨玉扳指。
沈宛一听,心道不好。顾不得自己身子羸弱,连忙翻身下床,跑过去。
秦沅这时已走到门口,正是怒火中烧之际。
幸好这屋子本就不大,沈宛急急跑过去,堪堪赶上他刚打开门。
还未迈出步去,就被拉住了衣袖。
沈宛站在他身后,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殿下不可!”
如今他在朝中根基未稳,那朱昭训的父亲虽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主儿,却也是朝廷命官。此时上头又有皇后虎视眈眈,若是这会儿弄出了人命官司,岂不是正巧让人趁虚而入,不能善了?
他现在还冒不起这个险,她也不愿他冒这个险。
就算那个人再怎么可恨,怎么心思歹毒来害她,她也不愿他为了她身陷险境。
秦沅此时正在气头上,一时半会儿哪儿能消的?只不过她一过来,他手上拿着剑,竟显得十分局促,生怕一不小心伤了她。幸好她拉的不是他拿剑的那只手,他剑眉紧皱,往回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唔,分毫不动。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秦沅声音颇有冷意:“宛儿,放开。”
好像又恢复了那个玉面修罗。沈宛不禁微微失神,面前这个男子,分明是极好的容颜,清隽朗俊,放在哪儿都是极出挑的。可他却偏偏时时冷着脸,永远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沈宛见他没有太过抗拒,也不理他说的“放开”,反而更进一步,拉住他的手。
如她所料,那只手,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温温凉凉。
她并未迟疑,紧紧握住,终有一日,她会用自己的温度,去将他温暖过来。
“放开,”秦沅别开眼睛,控制自己不去看她。因为一看她,会将他的所有思绪打乱,他刚要喊许蒙把她拉走,堪堪才说出一个“许……”字,却发觉,方才抓着他手的人,已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怀里。
双手还紧紧环着他的腰。一副誓死不肯放他走的样子。
他不得不承认,一颗心,就这样被融化了。
可是越是这样想,越发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意。在他这里,任何一个阻碍他们的人,都得死。
沈宛却仍是紧紧抱着他,忙道:“殿下应以大局为重!”
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变了。从前天不怕地不怕,时时惹祸的人,此时竟说出这样大局为重的话来。
实在是光阴流转,叫人慢慢失了本心。
只不过“大局为重”这样的话实在打动不了此时的秦沅。
他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懂得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若是为了最重要的人,前路再艰险一些,又能如何呢?
沈宛这时竟脑筋转得很快。脱口而出:“殿下!我们的孩子尚在腹中,这孩儿坐胎不稳,几次险些保不住,殿下此时实在不应再行杀戮,权当是积些阴德吧!”
若是从前,哪个女子被旁人害了,还要说出这番话来,沈宛定是要啐一声太窝囊。可是今时今日,她身处此境,才算真正了解,原来许多事情是自己无法左右的。
原来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她心中不是不恨,不是不怨。只不过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不愿因一己之私,再给他惹什么麻烦。
在这一刻,沈宛才真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认识到,原来,她真的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完完全全托付于他了。
不管是身,还是心。
这一回,秦沅听了她恳恳切切的这些话,倏然顿住了身子。没有执剑的一只手缓缓覆上沈宛的背。
雨停了,只剩下檐上的积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划过窗边,落在地上。
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了个小缝,吹进雨后的晚风,很凉,很凉。
良久,秦沅才微微转身将手中的剑扔给身后的许蒙。
52、飘摇风雨(3)...
屋子里很静,很静。静得听得见窗外滴滴答答,雨落屋檐的轻响。
屋子里又只剩下沈宛和秦沅二人。好像全然没发生过刚才那个小插曲,仍是两个人静静坐着。
良久,沈宛才抬起头,轻声道:“我想出去走走。”
这几日以来,她不是睡着,就是躺在榻上,准备睡。一开始还觉得舒坦,越往后却越觉得难受。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再躺不住了。
偏生秦沅关心则乱,生怕她不在榻上会出什么乱子,她这才刚下了地,又被他揽着,坐回了榻上。
秦沅心中正盘算着用什么法子让她不再陷入险境,猛然听了她这样一个要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几乎是想都没有想,他拒绝的话就要出口了。
不过话还没说出一个字儿,就被沈宛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此时沈宛正伸出手去,拉着他的手臂晃了几下,口中撒娇的意味甚为明显:“去嘛……”
可惜秦沅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是抬手揉了揉她软软的丝发,凑近了些,说道:“外头雨刚停了,天正凉呢。”
雨刚停下,方才下的那样大,保不齐外面还有些积水,这哪里是出去走得好时候。
沈宛只好退而求次:“那不如,妾送殿下回暮云殿吧。”
这话一说出来,就叫秦沅有些哭笑不得,轻笑了声:“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就在这儿陪你,不好么?”
“不好,”沈宛十分不客气地摇了摇头,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这些日子一直这样闷着,就算有病也好不了。况且她本就没病,这样怕是要闷出病来。
她一向是最怕闷着,最怕无趣的。
秦沅见她如此坚决,又一脸誓不罢休的样子。只得轻叹一声,也退了一步,应道:“先下去看看,若是路好走再说。”
“好啊!”沈宛见终于说动了他,忙不迭答应。生怕晚了一点儿他又要后悔了去。
终于达到两个人短暂的满意。秦沅十分小心地扶起她,见她衣衫单薄,又将她按住,自个儿去翻旁边的紫檀木柜子。
不多时,便翻出了一件冬日里才穿的夹毛披风。
沈宛见他颇有些满意地拿着披风过来,不由得微微张开了嘴,有些不解:“殿下拿这个做什么……不是要我穿这个吧?”
好容易脱下厚重的冬衣,她可不想穿这个。方才说是想出去走走,一是想到外头透透气,二就是觉得这时候天正微微凉,想来晚风吹着,定是十足舒坦。
这样想着,她便看向秦沅,十分不情愿地摇摇头。
可是秦沅这时对她可是十分小心,生怕她磕着碰着,这时更是一点儿凉都怕她着了。全然无视她的摇头,手中拿着披风径直走了过来。
不由分说地就将披风给她裹在了身上。
沈宛虽不拒绝,却将一脸不满写在了脸上。
秦沅自然是看得出来的,不过他还是先认真地替她将带子系好,才低下头来,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嘴上虽是轻声说话,却一语中的,说到了最要紧的点儿上:“若觉得这个不好,就在屋里躺着,也舒坦些。”
唔……瞧瞧,这说的是人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