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形实在有些尴尬。沈宛躺在榻上,有些后悔自己叫他上来了。
明明那日那样决绝，说永远不想再见她,今日又这样到跟前来。她其实有些怕，他们都是这样宁折不弯的性子，就算再原谅了，也免不了碰撞。
她干脆闭上眼睛，好叫自己的处境不那么尴尬。
不过即便她这样闭着眼睛，也全无睡意。
过了不知多久,只觉得一只大手，温温热热，伸过来小心地将她揽入怀中。
沈宛这时候神思不敏,全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当即就睁开了眼。
这下子四目相对,可知道什么叫尴尬了。
秦沅的手顿住，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只有一瞬,就被小心地掩饰住了。
沈宛此时隔着这样近的距离瞧他，清隽的面容,好像比之前瘦了一些。脸上更显得棱角分明，多了一丝凌厉感。只不过,更为明显的变化是他眼底那一抹乌青，这样看来，就显得颇有些憔悴。
沈宛不得不承认她十分没出息地心软了。面对他的行径，她想冷眼面对，讽刺挖苦他一通,可是那些伤人的话，却怎么也再说不出口了。
她有些迟疑的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他瘦削的脸。
不过下一秒，小手就被紧紧握住。秦沅声线低低，呢喃似的：“……宛儿，对不起。”
对不起那样粗暴地对你。
对不起身不由己由得旁人进了东宫。
……
沈宛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串串滴滴，流个不停。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
那夜他那样对她，她没有哭。数月没来见她，她也没掉过一滴泪。
可是他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对不起”，她就突然泣不成声。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苦痛难捱。
她似乎突然发现，有些东西其实是不可以逃避。真正的爱，是没有办法掩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
也许，她但试着坦然接受这份爱。
秦沅见到她现在这副模样。只觉得心中一阵揪痛，几乎下意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紧紧拥着。
不过片刻后，却又虚虚放开手来。
大约还忌惮着，她现如今是有身子的人。
他一个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儿，这时候，竟然觉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
第二日一大早，秦沅因为要上早朝，便早早起了身。
行动之间唯恐动作大了吵醒她，十分小心翼翼。
只不过沈宛还是醒了。
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揉着眼睛准备起身来。
秦沅连忙将她按下，又好好的安抚在榻上。
沈宛此时已经清醒了，昨夜未及细想，今日却是一醒来，就被不安的感觉笼罩着，只觉得心里头闷着，阵阵发慌。
她不禁看向秦沅，面如菜色：“殿下，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虽然心里头大概知道，却始终不肯就这么相信。便还是问出了口。
秦沅闻言亦是一怔。
他也是多活过一世的。又岂会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甚至，这一日的重要程度，可以说是他上一世，在转折点。
上一世他笃信兄弟亲情，不知皇家之中人心险恶，善恶难辨。
还一心征战沙场，报效国家。一听到匈奴来犯的消息，竟然主动请缨，要求去北征匈奴。
殊不知，他在外头打了三年的仗，再回来的时候，整个北越，却几乎改朝换代。
不过此时，他只以为沈宛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旁的意思。并不知道，她也是重活一世的人。
是以，便刻意扯了抹笑，瞧着一脸轻松地答她：“应是五月初一吧，怎么了？”
五月初一……
……
匈奴来犯这样重大的事情，几乎让整个朝野整个汴京城为之震动。沈宛上辈子身在晋王府中，又岂会不知？
五月初一。可不正是北境战报传来的日子。
她坐直了身子，一脸郑重其事地看向秦沅，字字斟酌了半晌，才说道：“殿下，切记万事谨慎，莫要意气用事。”
如他不知她的经历一般，同样的，她也并不知道他是重生而来的。只不过，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样重大的军情，若是就直接和盘托出，实在可疑，便只能提醒两句，只盼他能够记得吧。
秦沅闻言，不禁有些惊愕，某种念头涌上，他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何出此言？”
沈宛瞧着他的表情有一丝戒备之意。觉得有些慌，忙摆出一脸笑容，试图圆过去：“从前总有一肚子担心的话，却没有机会等殿下说，今日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这才啰嗦两句，殿下若不喜欢，妾便不说了。”
秦沅一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也是他此时赶着上早朝，没有时间再说旁的。听沈宛说完了，忙安抚道：“不，我并非此意。宛儿关心，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总是一个惜字如金的。此时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安抚，已是十分在意。
沈宛也颇有些欣慰地笑笑：“殿下去吧。”
说完，还要起身行礼。秦沅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扶住，说道：“不必多礼，你好好休养，我下了朝再回来陪你。”
沈宛定定看了他一眼，顿了一顿，才轻轻说一句：“殿下，可不可以抱抱我？”
毕竟，如果是按照上辈子的走向。过了今日，也许他就再也不能完完整整的属于她了。
到那时候，他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旁人为妻。而她，不过永永远远都是个见不得光的妾罢了。每日看着主母脸色过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到最后，也还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这样想来，不禁觉得有些悲哀。难到她重来一世，竟还是要那般收场么？
那她这辈子，又活得有什么意义呢？
她脸上的悲伤显而易见，秦沅刚刚收起的疑心又蹦出来。不过却终究没有多问。而是上前两步，将人牢牢拢在怀中。
与从前静静靠在他怀中不同，这回的沈宛终于伸出手，紧紧地回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