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端,各表一枝。且不说伴春园里赵允心思如何百转千回,山道上马蹄哒哒,却是华阳公主也下山了。
“哎哟,可把我憋死了!”华阳公主张着大大的杏眼,掰着指头一一数着:“我想吃箸头春、八仙盘、小天酥、白龙臛……啊,还有缠花云梦肉!”
箸头春是烧鸽子,八仙盘是烤鸭,小天酥是鹿鸡杂拌,白龙臛是生脍鳜鱼,还有那缠花云梦肉,说白了就是酱肘子。她的教养嬷嬷辛氏一听就头痛——统统都是肉!
她劝道:“公主才吃了五天素,一下子就进这么些油腻的东西,怕是不克化!”
华阳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想来沈侯的别院离这里不远?要不咱们去他那里吃,我记得以前姝姐姐爱吃甜食,不过他们家有一道炙鹿脯做得最好。”
沈从景故去的夫人出自信陵郡王府,单名一个“姝”字。信陵郑氏世代镇守西北,乃是本朝为数不多的异性王之一,按俗,王妃必出自宗室。郑姝的生母也是赵姓郡主出身,所以算起来华阳公主还得管她叫声表姐哩。
这下辛嬷嬷更头痛了。那日沈侯不过帮着抬了一回车,就被这娇公主惦记上了。她只好说:“回了宫什么好吃的没有,你理会那道士做什么?”沈侯好道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偏陛下也喜这一口,不止一回说:人人羡朕坐拥天下,朕平生所羡唯沈卿耳。
“就要去!”华阳公主气鼓鼓地说:“不准叫他道士!姝姐姐去了有七八年了罢?也没见沈侯续弦,足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公主拗起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马车滴滴答答地往沈家别院去了,辛嬷嬷依然契而不舍:“孤男寡女的,叫人知道了多不好。”
“谁说的,你不是人,老张不是人?”
……
辛嬷嬷只好使出杀手锏:“谁大冬天的往这荒山野岭跑?您道他不是在外头养了人?”
公主的脸立刻就白了。
辛嬷嬷吓了一跳,抬手“啪啪”就给了自己两嘴巴子——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公主捉了她的手,小声说:“若是真那样就算了……”言下之意还是要去。
赶车的老张连猜带蒙,中间还问了两回过路的人,终于把车停在了沈家别院门口。
公主推开轩窗一看,见门头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伴春园”三个大字,识得是名家手书,不由赞了一声“好字”。
她对翁妪道:“想来是这里了,快去叩门。”
老张没法,刚要跳下车,忽然看见从隔壁小门拐出来一个瘦高的个儿,看见公主的车架停在面前,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会动弹了。
公主眼前一亮:“呀,是沈忠!沈侯一准儿在家!”
辛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外头老张已经笑咪咪地同沈忠打起了招呼:“沈爷这是往哪儿去?”
沈忠顿时就忘了自己出门是要干什么了,手忙脚乱地指着别院的围墙道:“正……正要家去。”
公主推了推辛嬷嬷,用口型道:“我们也去!”
辛嬷嬷没奈何,只得掀了车帘,对那沈忠道:“巧了,公主正想寻地个方稍作歇息,劳烦沈爷向家主通禀一声”
沈忠一个激灵,“啊……啊?请,快快有请!”说着就往别院里让。
辛嬷嬷看了那边的大门一眼,怪道:“公主驾到,为何不走正门”
沈忠连忙说:“嬷嬷误会了,那边是别人家,这才是咱们家的正门。”
旁边这院子连个正经门牌都没有,怎么看怎么像藏娇的金屋哇。辛嬷嬷顿时心凉了半截,再看公主,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她只好硬着头皮问:“不知家中还有谁?”
沈忠道:“如今只姑娘住着。”
“住了个姑……姑娘?”辛嬷嬷眼都直了,一会儿公主哭起来,怕是眼泪能淹死人啊。
就又听沈忠接着说,“是咱们府里的大姑娘,在庄子上小住哩。”
“哎哟!”那辛嬷嬷一拍巴掌,差点没跳起来叫声“阿弥陀佛”。
沈忠暗暗奇怪,这老婆子是怎么了,听说庄子上住了个姑娘,脸色铁青像要厥过去一般,听说是府里的大姑娘,又像是被吹了口仙气儿活过来似的。
他正准备进去请缱缱出来接驾,公主忽然探出头叫住了他。
沈忠赶紧躬身:“公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公主一本正经道:“替本宫问问你家小姐,今儿中午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