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总是有一些不知出处的瘀伤。
它们零零散散爬满我不能时刻注意的皮肤之上,色彩深沉,看上去如黑洞般渗人。
我用手捂住膝盖上一道新翻开的皮肉,连带着几滴鲜血由手指间摩擦的过程中抹去。被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水淋过的土壤潮湿,一脚踩下去就陷进坑里带出两路浑浊泥水,自然是没有心思匀给那点一碰就变色的娇嫩肌肤的。
我只得站在墓碑旁,与这个将我划伤的凶器平和相处。雨还细细地下着,敲打在石阶上用清脆的声响预告即将来临的其他水滴的死亡。
不是我不愿带来些能够使阴阳相通的礼物(虽然我的确没钱),Cristian墓前的鲜花种类已经够多了。我脖子夹着伞点烟,明灭的火光是雨季唯一的一小块温暖。我将这些温暖化为致癌气体吸入肺里,面前我的老友笑容欢快,凝固在石碑之上。
他永远可以笑得这样开心。
我对一个死人产生卑劣的嫉妒。
当我看着一支烟燃烧完毕,烟灰散落在我脚边被雨水淋透,我决定离开。但刚刚扭过支撑雨伞的可悲脖颈,小罗就从远处迷蒙的雨水中走来。
他非常讲究形式地带来一束系着彩带的美丽假花,面色不改地穿过我将它们轻轻放在墓前。
然后他觉得我可以出场,对我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摇晃空荡荡的双手:“散步。”
他不知信是没信,再没看墓碑一眼,只是拿过我的伞撑起来。
我仰头看到他半边肩膀湿哒哒的,继续往后仰,是小片漆黑的天空。
我们踏过湿漉漉的泥土和草地,扔下我们永远年轻的漂亮朋友,不再停歇地向外界奔去。
我的泪水在三年内早已耗尽,就快要化身林妹妹,在流下最后一滴眼泪之后与全世界挥手拜拜。
罗求索默不作声地牵着我,出了墓地后将我塞进车里,默不作声地开车。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我害怕你,我说,我难以跟上你冻结在幼龄的情商。
罗求索扒拉方向盘的手略有停顿,他说,对不起。
过了很久,他又说,我爱你。
没有人会爱上另一个人的苦难与怪异,有的只不过是如同窥探毛绒生物一般的好奇心罢了。
就是这段从幼年时光开始的好奇持续时长更久一些,在黏稠的糖衣包裹下仿佛看不到尽头。
然后我说,我也爱你。
他很开心,我说快撞车了。</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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