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章(1 / 2)

这么多年,郭夫人轻易是不会出门的,能让她出动要做的事,曹恒一眼看了过去,周不疑也趁有人来,果断地与曹恒告辞,“夫人有事寻陛下,臣先告辞了。”

急急离开的模样,不想郭夫人却喊道:“左仆射,此事,也希望左仆射出个主意。”

算是将周不疑要离开的脚步给拦下了,周不疑回过了头,郭夫人朝他一笑,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希望周不疑能留下,给她出个主意。

能让郭夫人拿不定主意的事,周不疑还是停下了,“夫人所请,不疑不敢不从。”

哪怕周不疑已经是大魏的首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面对郭夫人一如既往的客气。

郭夫人与周不疑福了福身,谢过了周不疑。

曹恒也奇怪郭夫人带上郭涵来是为何事,抬眼看向郭夫人,郭夫人轻声地道:“陛下与左仆射以为,新科榜眼张昭如何?”

问起张昭,这是曹恒他们定下的榜眼,文采自是不用说的,但郭夫人问的,也绝不是张昭的文采。

周不疑拧着眉头道:“见文可知,这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甘于人下,胸有丘壑,又有几分自傲,其实不太像是寒门士子养出来的人。”

曹恒点了点头,“颇有世族的风采。”

所谓世族的人风采啊,无非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曹恒提了这一句,郭夫人露出了一抹笑容,“妾,有意招他为涵儿之婿。”

好,直接将目的说出来了,周不疑看向郭涵,他不会以为,郭夫人费尽心思养大郭涵,细心培养教导出来的郭涵,是一个寻常的女郎。

不,应该说,能写出那样文章的郭涵来,能叫大魏上下那么多人认同将她点为状元,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一般的女郎。

“为何?”曹恒这样地问了一句,郭涵哪怕比她年长了一岁,至今未嫁,也不曾定下婚事,足见郭夫人对郭涵亲事的看重。张昭,不错,他是有文采,但这样的人,不等于当世没有,郭涵并非非他不可。

郭夫人看了郭涵一眼,一直没有作声的郭涵在这个时候朝着曹恒与周不疑作了一揖,“臣是觉得张昭此人,虽然看着温和,眼中的戾气甚重,尤其是看着陛下时,总带着几分杀气。”

周不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事,直直地盯着郭涵,“张昭此人,经由各部审查,他不过是一个寒门出身,父母双亡,怎么会……”

说到这里周不疑却停下了,郭涵亦知周不疑为何而停,所以朝着周不疑再作了一揖,“有些事,左仆射其实心里有数,身份这东西,生于乱世,先帝几次引山民而下,想要改一个身份,造一个假,算不得什么难事。”

正因如此,周不疑才会说着说着就停下了,郭涵将周不疑未尽之言道破。

“你是想以身饲虎?”曹恒也明白了郭涵的打算。

郭涵摇了摇头道:“也算不上,臣只是觉得,这个人,可以当作一个对手,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说到这里,众人都感觉到了郭涵露出了一抹笑容,冷得叫人寒怕。

所以说,你选一个丈夫,你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觉得这个人可以当一个很好的对手?

“夫人,这事,是不是慎重些的好?”曹恒觉得自己已经够无情的了,结果郭涵比她还有过之而不无及。

听听她的话,哪有人嫁人,是要嫁个对手,嫁个敌人的,疯了吧是?

郭夫人道:“妾以为,人生是她的,她想怎么过就过怎么样,妾不会多以插手。”

……这样的态度,比起曹盼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曹恒实在没能忍住,转头询问了周不疑,“左仆射?”

“夫人与陛下提起的意思,是让陛下心里有数,张昭此人,不简单。”周不疑这样给曹恒点破了郭夫人的用意,曹恒看向郭夫人,郭夫人道:“陛下还年轻,我们这些老家伙,该提醒陛下的就要提醒。”

“张昭。”曹恒本来对张昭就有些不安,如今再听一个个对张昭都是戒备的样子,喃语了一句。

“亲事,郭涵愿意,郭夫人做主便是,朕无异议。但朕更希望,郭涵不是这样的选择。”曹恒没有对这门亲事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站在女郎的角度来说,她是希望郭涵将来能过得更好。

郭涵与曹恒作一揖,“臣谢陛下挂念。”

为人臣者,愿为国为君,以身饲虎,说来说起,得了好处的都是是曹恒,曹恒却更多挂心的是郭涵,郭涵感念曹恒之心,如何能不谢她。

曹恒朝着郭夫人道:“夫人,还望三思而行。”

三思而行。郭夫人露出一抹笑容,“妾明白,陛下放心。”

她们祖孙的事谈完了,算是在曹恒这里做了一个报备,至于将来会怎么样,郭夫人是不担心的。人这一辈子,只要不放弃,够聪明,心且正,总能走好自己的路,过好自己的生活。

曹恒送走了他们,回头看了周不疑,唤了一声左仆射。

“陛下这样很好。”周不疑一开口是又夸了曹恒,曹恒有些没反应过来,拿眼看向周不疑。

“为人君者,不以小计而谋人,刚刚夫人对陛下的试探,陛下应对得很好。”周不疑算是为曹恒解释了,曹恒之前没有细想,如今听了周不疑提起,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的不是她,而是这件事。

两姓联姻,结秦晋之好,互惠互利,此事什么时候轮得到曹恒来管。

偏偏郭夫人与郭涵拿了这件事到她在前询问,虽说是因为对张昭有别样的怀疑,那也可以在婚事定下后再告诉曹恒,无须在这门亲事都没有定下,就冲到曹恒的面前,把这些话吐了出来。

曹恒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很快又消失了,她平静地道:“无可厚非,谁让朕太年轻了。想当年,母皇也说过,能得郭夫人相助十分不易,哪怕母皇是郭祭酒的徒儿,当年想入郭府的门,母皇也要紧着点皮。”

有些事,曹盼是从来不会瞒着曹恒的,人才所得,人才难拢。不要想着你做了一件事,就一定能得到很多人的拥护,你该想的是,如何不断地做事,兢兢业业地做事,让他们看到你的德行,明白你是一个值得他们以命相托的人,自然而然就会跟随你,为你拼了性命。

眼下,郭夫人与郭涵的试探如何,曹恒想着并不以为意,君臣磨合,从来都少不了试探,有一样是早就已经开成的关系,郭涵是为她及冠大礼上的有司。

郭家的态度,从这件事可窥见一二,余下的,慢慢来,一步一步的来。

她不能指望自己才当了一年的皇帝,就能像曹盼一样,一声令下,万夫皆从。

人心,总要一步一步地收。只要她自己做的事对得起良心,只要天下人看到她,认为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自然就会像对待曹盼那样对待她。

“陛下明白这个道理,将来这天下,一定能治理得比陛下好。”周不疑点破了,何尝不是又一个试探,无论怎么样的试探,都只为看到曹恒这个人,值不值得信任而已。

“左仆射是有什么事要瞒着我对吗?”曹恒是一点都没有忘记,之前的话题。

周不疑再次看年曹恒,“陛下,君与臣相交,也需要留些距离。”

“朕以为,朕与左仆射之间是应该没秘密的。”亦师亦父,曹恒从前有什么话,会跟曹盼说,也会跟周不疑说。

困惑不解时,周不疑会为她解惑,也会宽慰她的心情,让她的目光看得更长远一些。

“有些话,臣不能与先帝说,同样也不能跟陛下说。”拿了曹盼来堵了曹恒,曹恒还真是什么话都没办法说。

“左仆射不会做傻事?”曹恒从周不疑的脸上看出心如死灰,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实在没能忍住地问得更直白。

周不疑眼皮都不动一下地道:“不会。”

明明听了很肯定的回答,曹恒还是觉得不安,可是,周不疑不说,她不安,这说了,她还是不安。

这样的心情,应该算是她自己的问题,不应该再捉着周不疑不放了吧。

曹恒暗暗地唾了自己一回,为自己这疑神疑鬼的不高兴。

“臣告退了。”曹恒正骂自己的时候,周不疑与曹恒再次告退,这一回,曹恒没有再拦着。

曹恒是左思右想了半响,最后决定去找墨问。

墨问突然被胡本叫了进宫,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一看曹恒来回的跺步,这么烦躁不安的样子,让墨问沉吟了半响,最后问道:“陛下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

“对。”曹恒把人叫了进来,就是想跟他拿个主意,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墨问想了想,“与左仆射有关?”

要不说,墨问实在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曹恒有事第一时间会找的周不疑,没有找周不疑却找了他,绝对可以知道,这事跟周不疑有关。

曹恒觉得啊,亲娘能收了这么一群人,真的太厉害了。

“对,是跟左仆射有关,那你能跟朕说什么?”曹恒叫了人来,妥妥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这不,反问起墨问来了,墨问叹了一口气,“陛下,左仆射的心思,陛下总不会不知道的。”

意之所指,曹恒认真地点头,“对,朕知道。”

墨问往前走了一步“左仆射一生,从来没有吐露过半个字。”

这一点曹恒也明白,确实如此。

“先帝一生不易,左仆射一生亦不易。陛下念及先帝,不愿强人所难,以己度人,都是同样的道理。”墨问又把曹盼拉了出来,点醒着曹恒,曹恒……

“你的意思,无论左仆射想做什么,不做什么,朕都不应该管?”

“陛下哪怕是想管,其实也管不了。”墨问极是不客气地戳穿,周不疑能听听曹盼的劝,曹恒呐,呵呵……

曹恒看向墨问,“你倒是都有准备了。”

墨问轻轻一叹,“生离死别,臣早就看开了。”

想要提一句,当日曹盼去的时候,墨问那伤心的样子,如今还历历在目。

“看开了他们要离开,总还是为他们的离开而伤心难过的。”像是知道曹恒心里在想什么,墨问如此地补了一句。

“你有你的伤心,旁人也有旁人的伤心。先帝如此,左仆射如此,陛下也是如此。”墨问好像什么都没有点破,又好像什么都已经说了。

活着的人,都会为逝去的人而难过伤心着。但是,逝去的人,再也不可能回来,想要走的人,你也同样拦不住。

“朕,知道了。”曹恒一颗不安躁动的心,被墨问几句扯下来,倒是静了下来。

墨问算是功成身退,走出太极殿前,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上一眼,为帝王者,本就要经受住无数的失去与得到,曹恒的性情冷淡,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人太少,曹盼算是一个,周不疑也算一个。

终究,这些人离开,等于是将曹恒身上的软肋全都砍掉,将来的曹恒,必然会成为一个比曹盼更果决的帝王。

“陛下。”曹恒听进了墨问的话,也明白有些事永远都拦不住。心中伤感,安坐于殿中,哪怕天黑了,也没有动一下。

夏侯珉抱着曹承而来,见屋内一片漆黑,轻唤一声,曹恒算是回过了神,扬声道:“点灯。”

得了这两个字,胡本立刻招呼人将屋内的灯都点了起来。

灯火起,照亮了整个殿内,夏侯珉缓缓走了过去,“陛下怎么了?”

曹恒只道了一句无事。夏侯珉一听便不再问,只将又长大了不少的曹承放到曹恒的面前,“陛下快看,承儿又长大了。现在总喜欢吃手。”

说话的空荡,曹承已经将小手放进了嘴巴里,吃得那叫一个欢实,曹恒问道:“是饿了吗?”

“不是,平娘说是承儿要长牙了,所以就想吃手。”都是第一次养孩子的父母,对于曹承的变化,他们都是一知半解,听着过来的人的指点,这才知道,额,孩子是那么不好养。

曹恒听完,突然打量了曹承的嘴,“额,没有看到哪里长牙了。”

对的,曹承的嘴里连一颗牙丁都没有,“呀呀呀!”

被亲娘那么掰着嘴看,曹承挣扎地甩头,想让曹恒给他放开,还朝着曹恒叫了几声。

“年纪虽小,脾气倒是挺大。”曹恒被儿子叫嚷了几声,伸手不客气地捏他的胖脸,曹承被捏着侧头地看了曹恒,瞪大了眼睛煞是可爱,曹恒与他说道:“脾气挺大,朕是你母亲。”

“是母皇。”夏侯珉听着补了一句,母皇与母亲,总是有着差别的。

曹恒看了夏侯珉一眼,夏侯珉与她露出一抹笑容,就这样的笑容,曹恒不作声了。

“没事,走吧,我们去用膳了。”曹恒这般冲着夏侯珉说,夏侯珉也不问曹恒,听话地抱起曹承,准备着去用膳。

他也记得,快到曹盼的周祭了!

曹盼的周祭是十分端严的,曹恒领着诸臣站在太庙前,与曹盼叩拜,就连小小的曹承,也被夏侯珉抱着出席在此。

“陛下。”曹恒怔怔地看着最前面属于曹盼的牌位,一旁的胡本与她拿着香来,唤了一句,叫醒了曹恒。

曹恒回过神,伸手自胡本的手里接过香来,与曹盼的灵位,一拜,再拜,三拜,亲自将香插入香坛之内。

之后一切的程序都是按规矩来,曹恒只是看着前面,听着礼部尚书的荀辑不断地夸赞着曹盼,叙述曹盼一生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