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浑身给千军万马碾过去似的,浑身沉甸甸的,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身下不知为什么又硬得吓人,让他迷迷糊糊中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卫炤的时候的场景,身后靠着的石头,也是坚硬无比,磨得肩胛骨隐隐作疼。
于是他下意识去摩挲卫炤,企图找到那个让他心安无比的人,结果一摸却摸了一个空,这让他心头一凉,曾经失去卫炤的感觉又重新占领他的脑海,他陡然惊醒,发觉自己竟然不在青崖司,也不在江府。
他在,天牢之中。
江川撑着木床上的茅草,顿时觉得脑袋疼,凄凉地想,自己估摸着还在梦里。
狱吏似乎察觉到了牢房里的动静,迅速回头瞥了一眼江川,又迅速地走远了。
这让想向狱吏探探消息的江川一时怔住,哭笑不得,对方连个谈话的机会都没给他,总不能让他糊里糊涂地呆在牢里,俗话说死也得做个明白鬼,退一万步说,他糊涂也便罢了,哥哥...可不能出事。
江川明明记得,他入京的那一天晚上就去找了卫炤,然后......
想到这,江川还是无法自抑地露出一个笑,但他转眼又拧眉,江川反复把自己的记忆捋了好几遍,他确认,他的记忆的确是停止在了和卫炤接吻的那一瞬。
正想着,门外有一些细细嗦嗦的声响,江川抬头,恰巧看见狱吏正在解开锁门的铁链,他身后跟着一个垂着头的人,穿着医官的服制,提着一个箱子,似乎是医箱,但江川看着那个低头的医官,总感觉身形有一些眼熟。
医官和狱吏低声说了几句话,狱吏点点头,走出去,居然给江川和医官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医官像是舒了一口气,走向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的江川,他抬起头,看见医官的面容,江川的眼神陡然变了,医官赶在江川说话之前,说:“小师弟?你终于醒了?”
是裴时休,江川狠狠地洗了一口凉气:“大师兄,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裴时休把医箱放在简陋的书桌上,拧开锁扣。
江川凉丝丝地说:“在天牢见到了大师兄,这可不就是什么小事了。”
“都沦落到天牢里,还不是小事?”裴时休抽出几根银针,说,“转过去,今日还未施针。”
江川听话地转过身,除去上衣,露出坚实的后背,还有尖锐的银针刺入,裴时休的手法很好,江川几乎没有感觉到痛感,只有微微的麻意。
“我中毒了吗?为什么要施针?”江川慢慢的把自己的衣服重新穿好。
“你当然中毒了。”裴时休放下针,“招魂。”
他看到江川的深色陡然变了,于是急匆匆地补充:“已经解了,没事,毒性很小。”
“所以。”江川沉吟,“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把药喝了。”
江川囫囵喝尽,眼睛却紧盯着裴时休不放。
裴时休叹了叹气:“我知道瞒不住你。你已经昏迷了五日。”
“五日?!”
五个日夜,在这个当口,晏京城能发生多少个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哥哥呢?”江川猛地拉住裴时休的袖口,急切地问:“他还好吗。”他絮絮叨叨:“连我都在这,哥哥还好吗,他有没有出事?”
“他好得很。”裴时休嗤笑,低头看江川:“你别想着他了,你在这,我和师尊可保你安全无虞。”
江川觉察出裴时休语气里的不对劲,敏锐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什么意思?”
“你的好哥哥,我的好师弟,已经明确要站在伏廷那边。”
“你什么意思?!哥哥,哥哥他自己就是死在逐鹿卫手下的,他怎么可能?”
“看你信不信吧。”裴时休把盛药的碗放回箱子:“小师弟,你可就是被你的好哥哥给押到牢里来的。”他回头补充:“不只是你,大半个朝廷都被他和伏廷给下狱了,现在处理理朝的是弘王殿下”
“陛下难道会允许他们这样做?”江川突然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
裴时休似笑非笑:“恐怕被灌了迷魂汤,什么都听他们的。”
这些年来,秦玄一直打压军方和旧贵族,前不久又因中正官定品的案子,朝中倒了一大批通过家族势力起来的人,多了科举起来的寒门士子,此时国家权力大都集中在秦玄手中,在皇帝一受掣肘,那两人顿时如鱼得水。
“陛下是不是中毒了?”江川紧紧地拧着眉。
“的确是中毒,下毒的是四公主,她连下了几个月慢毒,才把秦玄放倒,但伏廷和卫炤没有泄露出去。”
“四公主呢?”
“四公主三日之前,自缢于宫中。”裴时休呵呵一笑:“至于是不是自缢,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裴时休扣上锁扣,扭身慢慢地往外走:“明日,我再来。”
“师兄,我身上还有什么伤?”
“没见着什么伤,连条小血痕都没有,你满意了把。”裴时休以为江川还要因此对卫炤抱有一份期冀,没好气地回道。
“这几天我不能自己喝药的时候,是怎么喝的?”
这回裴时休没回答,只赏给了江川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