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漂亮的淑女。”阿尔托莉雅与悬停空中的桂妮维雅打招呼。
她笑容轻松,没有半点被人居高临下注视着的不快,举止恰到好处的彬彬有礼。
是针对桂妮维雅的,独一份的优待。
“您的身姿娴雅而柔美,是令人见之不忘的风景。”多么令人熟悉的话语。
每一次,每一次。
她憧憬的王,都会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及紧接着而来的――
“亚瑟王已为你目眩神迷。”
正是这句话,令异时空的睡神修普诺斯‘嘎嘣’一下捏碎了手中的棋子。
“你怎么了?”塔纳托斯纳闷的看了他一眼。
死神眼中的睡神向来一派深沉,似乎谋划着什么一样的胸有成竹,城府极深。
他鲜少有这种情绪过分外显的样子。
“没什么。”修普诺斯回复道,而脸色却根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难看的可以。
他本以为暗示下达的很彻底。
却没想到,阿尔托莉雅即使在暗示中也像本能一样的维持着底线一般的认知。
在99次重复的梦里,有36次是桂妮维雅,而63次被修普诺斯取而代之。
就这一点而言,简直是压倒性的优势。
但是。
阿尔托莉雅在后面的63次中没有一次说出这句话,而织造梦境的神祗却对此浑然不察。
这是最可笑的,身为神的他反倒一头栽了进去。
阿尔托莉雅夸赞的永远是桂妮维雅,而不是幻化成桂妮维雅的修普诺斯。
金发金眸的神袛松开紧捏的手指,棋子的残渣从指间落下。
怒火中烧。
塔纳托斯看了看兄长的脸色,含混的嘀咕几句后一声不吭。
一脸杀气的样子,他还是别凑上去找不痛快了。
塔纳托斯在心里敷衍的安慰了一下那个可怜的人类少女。
谁知道修普诺斯在怒火中究竟会做什么。
被神盯上的人类,从神代开始,就没有几个有过好下场。
即使那个神是‘温和’的代名词。
修普诺斯对孪生兄弟的腹诽全然不知,他没有心情下棋了。
他通过桂妮维雅的眼睛,全身心的投入了事情的发展中。
他看到,阿尔托莉雅向着桂妮维雅伸出紧握的右手。
如果不是武器随意的握在左掌,没有一丝发力的征兆,她伸拳的举动一定会被误会成战时对敌方的挑衅吧?
桂妮维雅无动于衷的看向她。
下一刻――
阿尔托莉雅松开了紧握的手。
她摊开的掌心上,是一朵盛开的黄玫瑰。
配合以她那双翠色眼眸中金黄的倒影,美的轰烈,无法无天。
桂妮维雅的眸光破碎了一瞬。
“谨以此花,献给高贵美丽的你。”
她向她伸出手,向她递上花,向她递上祝福,向她递上追寻一生的理想。
“……我错了。”阿尔托莉雅听到了桂妮维雅哽咽颤抖的声音,“我果然,对你没有任何抵抗力啊。”
“我的王,桂妮维雅是什么?”桂妮维雅这么问。
“桂妮维雅是阿尔托莉雅的责任。”阿尔托莉雅这么回答。
至此,话音告一段落。
相顾无言。
起风了。
少女们飞扬的裙摆,玫瑰金黄的花瓣破碎流离,落了一地。
点点金色,像星沙,像远东遍地黄金的传说。
桂妮维雅指尖凝聚起光,击在阿尔托莉雅手中的长剑上。
起浪掀起她们的额发,少女们线条柔美的面部曲线,恃美行凶。
“王。”
“嗯,我在。”
温柔缱绻的声音。
她们彼此对立,在战斗中相拥。
思念着你,又以思念……置你于死地。
“每队一人成为目标,点燃生命火焰。火焰会消耗生命能量,因此时间有限。”
桂妮维雅道出了选择战险恶的规则:“除目标之外的人去寻找对方的目标并熄灭火焰,也就是……杀死目标。”
风暴咆哮而过。
阿尔托莉雅将视线投往天空,翠色的双眸清澈到梦幻。
像是做了一个翱翔于天际的梦。
“看啊,被选中的人在燃烧生命。”冥神铠甲振翅高飞,自动包裹住桂妮维雅,为她挡下风王之锤恐怖的力量。
“他又能支撑多久呢?”桂妮维雅与阿尔托莉雅的目光重合,遥遥投向另一端的入江正一。
他橘子色的头发,正如生命最后的温暖,燃尽温度。
“他们都在劳碌奔波。战斗,或者死去。”少女翔于天际,居高临下的看着阿尔托莉雅。
她眉心上,有五芒星在光洁的皮肤上描画,绽放光芒。
额上五芒星之力的释放,令这单独隔开的区域中的一切瞬间化作飞灰。
波及的范围极广。
阿尔托莉雅将立于身前的长剑收回,她利用风的回流,与那神异又危险的力量相互抵消。
她扫视了荒芜空旷的四周,神色凝重。
见状,桂妮维雅眼眸中闪烁过点点异色。
不列颠的红龙,不列颠的最强幻想。
“不愧是圣剑中最顶级的存在,不愧是您呀。”桂妮维雅说话时有些奇异的调子,像在唱诵着异国的歌,“但是相比那些孩子们而言,您是否太过悠闲?我的王。”
历经战役,闲庭信步。
战场上英姿勃发的少女骑士。
王座之上,遥不可及的王。
她一直都胸有成竹,自信耀眼,从不慌张。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击败她,折弯她的脊梁。
与另一侧彭格列与密鲁菲奥雷的对阵高下立显。
无他,阿尔托莉雅的姿态实在是太过沉静。
没有半点战斗时应有的昂扬斗志。
她们双方,都是这样。
与所使用的力量完全不对等,她们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敌对的意思。
这无疑是反常的,少女骑士并非是那种视战斗为悲哀,苦行僧一般无欲无求的人。
公平公正的对战应当是值得全身心投入的享受。
只是,要除去这一次。
“别看我这样,说不定连握剑的手都开始冒冷汗了啊。”似自我调侃,似真实。
“我大概,不是一名称职的骑士吧。”阿尔托莉雅注视着她,长长叹息着:“与你为敌的那一刻,就已经违背了誓言。又怎可一错再错下去?”
只要拖延到纲吉他们胜利就可以了吧?
难得,阿尔托莉雅天真了一次。
“这是你手下留情的理由吗?”
“你我本不必为敌。”
她们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难过。
“……别这样。”桂妮维雅那双色调清透的眼眸中尽是破碎的情绪,“这令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希望你能留手,却又希望你待我不同……真贪婪啊。”
她想到过去那些年岁,那些无力的比一个孩子还不如的……悲哀的年岁。
她看着阿尔托莉雅离开白垩之城,王骑白马而离去,蓝色的披风猎猎,身后是催促出征的号鼓。
金色的王冠看上去那么沉重。
‘我能帮您什么吗?’
‘桂妮啊……那么,请等我为你献上胜利。’
她看到了治下子民们唱诵不朽的赞美。
阿尔托莉雅常彻夜不眠,而叮嘱她早些入睡。
这令桂妮维雅感到难过。
‘我憧憬您的理想。’
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您背负一切,直至耗尽最后的力量。
我……憎恨您的理想。
桂妮维雅咬着嘴唇,终究没能狠心将这句话说出。
她叹了口气,轻而易举的避开阿尔托莉雅劈来的长剑。
那速度可真慢,还没有从前她与圆桌骑士们的切磋来的快。
虽然用来骗一骗白兰他们的确是足够了。
就这样,在双方互相放水放到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桂妮维雅和阿尔托莉雅打的你来我往,有声有色。
桂妮维雅在战斗偶尔的间隙里,像是不经意一样透露着密鲁菲奥雷一方的信息。
她对白兰会将这里发生的一切转播给没有参加选择战的彭格列人员这一点毫不怀疑。
自然,也相信彭格列一方不会放弃这等良好的机会。
“雏菊……啊,就是那个与名字完全相反的阴沉家伙。”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桂妮维雅不适的皱起了眉心,“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天马行空一样的幻想,人类可真了不起。”桂妮维雅意有所指的说道:“他们从来不会停下追求不死的步伐,只是这一次临近成功了。”
“――死亡,只为重生。”
“不好。”里包恩神色凝重,眼底一片晦涩,“通知蠢纲,情况有变!”
白兰注意到了他们的举动,面色阴沉了起来,“真是不听话的公主殿下啊。”
“――我明白了。”阿尔托莉雅遥遥观测到忙成一团的彭格列观战人员。
“桂妮。”她的笑容此时看上去反倒有些愉快,“你是在担心我吗?”
“不。”桂妮维雅看了她一眼,矢口否认道:“我只是告诉你渺茫的可能性。不切实际的梦,也应该醒来了。”
“白兰是个疯子,而正常人……赢不了疯子。”桂妮维雅评价道,“而那孩子,一看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人。”
温柔,向上。
那抹棕色,看上去何其温暖。
那是一个,再正常温柔不过的孩子。
是与白兰不同的颜色。
“我不了解白兰,却了解纲吉。”阿尔托莉雅否定了桂妮维雅,“纲吉他不弱于任何人。”
“我相信他。”
“……这样吗?”她眼中的情绪有些模糊,“如果,你能也能相信我就好了。”
下一刻,她直直的伸手,握住了缠绕流风的长剑。
鲜血四溅开来。
她没有丝毫留手,死死的握着。
细看下,甚至能看到殷红下的那一抹森白。
阿尔托莉雅的眸光瞬间破碎,惶惑不安。
“嗨桂妮,别这样。”骑士用慌乱不已的口吻劝说着:“拜托……”
桂妮维雅手握锐利伤人的风,迎着阿尔托莉雅躲闪的目光,倾身拉进了双方之间的距离。
直到她们紧紧相拥,身影融合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