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有一处院落,背靠一轮巨大的石晶圆盘,院内种了棵茂盛的娑罗树,树下有一只小兔子正在捣药,一位美丽的女子侧躺在一旁的藤椅上,轻摇盘扇。这副景象,被那透亮的石晶圆盘折射到月亮表面上,剪影如画。
月圆的时候,三界各处,只要仰头,就能看见那位仙子动人的身姿,多少人神皆仰慕,可惜她却是个冷情的。
绒尾君一杵杵捣药,瞧着近在咫尺的姑娘,却心酸不已。
自从女娲谶语咒后,炎娥姑娘心上起了道不会愈合的伤口,她便再也没有笑过,到现在已经三千多年了。
虫君下界,不知所踪,九天上下不能再公开提他,绒尾君心叹,也不知这位,心里头可会有属于炎娥姑娘的一丝半点痕迹……定然是没有的吧,不然何以三千年都不曾前来看顾一面。他虽然一直对众人都那样温柔照顾,可除了他心上那位,怕是没有谁能在他心间留下痕迹,除了无欺剑,旁的,不过都是路过的风景、草木、蝼蚁,在与不在幸与不幸,皆无不同之处,比起来,不知比这炎娥姑娘冷情了多少倍去。
女娲谶语业咒这场浩劫,致使鬼仙下界,人仙得势可是占足了便宜,十二生肖自行投入业咒,不受人直接敬拜修为减半,再也没有妖仙能与圣人一脉抗衡,帝俊妖族被迫边缘化,后起新秀都是以人为本的,九霄之上便已经是鸿钧的地盘了。
鸿钧嫌东篱君那死不了的分.身在南天门前发臭有碍神威观瞻,竟然将它移到了炎娥的小院子里。三千年来,那些与东篱君有仇有怨的,基本上都已经厌烦了剐皮,更何况他那副被那两位拜过的分.身时时散发恶臭,更让人避之不及了。九霄之上虽比不得人间界广阔,但也不是寸土之地,移哪儿不好,非移到人家小姑娘的院子里!这安的什么心!平白欺负人么!可惜现在十二生肖加在一起也干不过玉皇上帝,这口憋屈忍不下来也得受着。
看着捧在手里长大的宝宝这样被欺负到家了,绒尾君气愤至极,也不想连累兄弟们,无比英勇的单挑鸿钧的下场,就是被打得现了原形。十二生肖向来齐心,见这哪儿能忍,聚众找了鸿钧理论。
圣人说,那炎娥受后卿蛊惑刺激瑶姬,害得那两位要受谶语业咒,本就算不得无辜,诸位皆受连带之过,难道还要为她出头?
十二生肖哑口无言。其实心底也都清明,那炎娥确实算不得无辜。只不过她可算是烛龙之女,便是有过,也轮不到外人责难。小白龙想起那日在半湖边上看到那人,也说那句:爱咋咋地吧。
他率先离开了。
炎娥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在十二生肖与鸿钧理论当日,将小院子自闭,起名曰:广寒。再不会客。
东篱君看那小姑娘一张冷脸,有丝心疼,竟然自闭神识。那分.身闭了神识立刻现了本体就地长成一棵巨大的娑罗树,其实这样可免受五感之罪,也算是解脱了。他之前也是存心膈应鸿钧,才一直卯着,臭熏南天门。不愧是一起九百多世的伴侣,鸿钧还真是知道怎么对付他的,也许还有半分情意,让他自己解脱。毕竟,移到别处,他可能不会这么快让自己解脱。
可是长成娑罗树,那臭味还在内核,若是一年之内没有破开放气,那臭味就会从树叶儿里散发出来。鸿钧遥望那月上阴影,便知东篱君已闭了神识,这才告知十二生肖解困之法:需要人年年砍到树核放气,才可避臭味熏天。
可炎娥自闭广寒宫,谢绝会助,十二生肖也是无奈,总不能破门而入吧。门下有一小洞,是炎娥给她的小兔子留的,小兔子理亏,不敢劝说,就只能捧着药杵在这娑罗树下给炎娥捣制疗心伤药。
下半夜,有人扛着斧头翻墙进来砍树了。
是银獬兽。
银獬兽从小白蛇那里听说了娑罗树避臭之法,他当夜就过来砍树了。这家伙同蚩尤一样修炼体能究极,力大无穷不知疲惫,是砍树的最佳人选,毕竟东篱君本体娑罗树树皮金刚一样坚硬,树身又恢复极快,旁人一斧子下去,斧头还没拔.出.来呢,就被长好的树干卡在里面了,蚩尤被废成了后羽,没有原先那身本事了,现在就只有银獬兽能堪此任。
他甩着斧头一边砍树一边与树下的小兔子打招呼:“阿房,你伤不是早好了么,怎么还顶着这副短尾巴装可爱啊?”
“恩,辛苦你了吴刚,小白还好吗。”绒尾君抖了抖,不太想谈这个话题,也许在炎娥身边久了,一直都是小兔子的样子,他都已经怯了,不敢化作人样在她面前。表白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银獬兽一顿,斧子卡在了树里,他有些恼火:“小白,跟我闹别扭呢,老说我来这儿是因为炎娥比他长得像……”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脱了上衣光了膀子,擦掉满脸大汗,用蛮力拔出斧子又继续砍:“那我当初是因为他长得像,他又不是才知道,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是因为这个么!真是,现在才来跟我闹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变心。”他砍得越发用力,仿佛那树是追杀多年的仇家,“我看就他就是看上那小妞了!想甩了我便直说罢,拐什么弯子……”
绒尾君见他一脸不忿,不好评价别人的感情,只抱着药杵发呆。
银獬兽心里不爽,又没处抱怨,只能在安静的小兔子前叨叨:“他要不和我说,我哪儿知道东篱君这娑罗树要砍核放气才能避臭啊,这都避开见着那姑娘,专程下半夜来了,还要我怎地,难道还有别人能来砍得动!”
绒尾君默默地进了侧屋给他端了壶茶水,还备了点心。砍树可是大工程,那娑罗树恢复太快,银獬为了避嫌白天不来,只能从下半夜一直砍到清晨,才勉强砍到内核边缘,到第二天夜里再来的时候,那树干已经又长合了,他得重新砍,幸好那内核的痕迹恢复慢,第二次再砍进去的时候,昨天砍的地方还在,即便是这样,要破开内核,他得重复劈树三个月,才能砍开内核放出气来。
这么多不眠夜,想想都丧得慌。
“人间是个洗练灵魂的地方。”绒尾君感叹了一句。
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银獬兽想起小白蛇因为业咒在人间呆了三百年,如今那个单纯的宝宝已经学会跟他玩起口是心非的把戏了。他们之间好像越来越生分了,最近联系也变少了,同处一屋也说不上什么话,更别提亲热什么的,何况小白还经常不在家。他嘴角下垂,不再说话,安静的小院内只听见单调的“咚咚咚”的砍树声。
小白蛇一墙之隔,听见那些抱怨,也有些不忿,啐口:呸!一天能干完的事,磨叽三个月,避个鬼的嫌!真是信了你个邪!
他将银獬兽最爱的酒罐子扔在墙角,负手走了。
他也不想回去,太冷清,那么多个不眠夜,回去有什么意思……
他去了极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