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楼下陈新的办公室去找他,门口漂亮的女秘书看到我,说:陈总正在布置工作,马上就完。她把我让到旁边的小会客室,给我送上了茶。我隔着玻璃看到陈新的办公桌前围着几个人,或坐或站,有的还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态度都很随便。陈新正在讲话,他们在频频点头。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人出了办公室,女秘书进去,跟他说了句什么,他抬头往会客室这边看,看到我,一下子笑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他走出来把我迎进了他的办公室。
“忙得头昏脑胀的,你就像一阵清新的风吹了进来,人一下子就神清气爽了。”他说。
“做起诗来了。”
“真难得看到你主动来找我。不会是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吧?”
“吓着你了?”
“你的事,一百件也吓不倒我。”
“我刚从25楼俱乐部下来。那个地方的气氛让我不自在。”
“怎么,受气了?”他问,“那里的人待人接物都还蛮平易近人的。人嘛,就是这样,地位越高姿态反倒越低。就怕那种说富不富说穷不穷的人。”
我给他描述我见到的那两位太太,还有她们最后对我的那种鄙夷的神情。他听了笑起来。
“那里都是记帐的,你那么一问当然老外了。”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怎么样,嫁给我算了,5年之内,我会让你成为那里最骄傲的太太。”
“你是在向我求婚?”我笑着问他。
“不像?是不是要我跪下来?”
“陈新,”我说,“我要当真了。”
“当真要嫁给我?”
“你怕了?”
“你看我像怕了吗?”
我不说话了。我不喜欢他这样的调情,连求婚都可以拿来取笑。
他问我是怎么进俱乐部的,“他们一般是不接待非会员的。”
“我就不能有一两个富贵朋友?”不知怎的,我不想告诉他我和方太的关系。
“看到石头了?”
“嗯。”
“石头这个人还真倔,”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机,正是尹小姐送给石头的那款。我很吃惊它怎么到了陈新的手里。
“客人送给他的礼物,他居然要俱乐部的经理帮他退回去。俱乐部办了几年,经理还没碰到这样的事,不知道怎么办好,拿来给我了。”他把手机递给我,“你劝劝他,把它收下,退给客人会很没礼貌的。”
我不接。这事,到了陈新嘴里,轻描淡写成了礼貌问题。除了赚钱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在他眼里是值得重视的。
“我宁愿他没这个礼貌。”我说。
陈新看看我,把手机又收了回去。“我跟你坦白地说,石头这么倔,时间长了,我也保不住他。”
“你在保他?”这次我真的发怒了,“你在害他。你为什么要把他送到25楼俱乐部?难道你没有另一份工作提供给他?”
“这个问题我们不是讨论过?25楼俱乐部的薪水最高,我想石头肯定需要钱。”他看着我,“如果你不满意,我给他调个工作好了。不过工资肯定就没这么高了。”
我很生气,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石头说他需要这份工作。我只好离开陈新,又上楼去等石头。
我问门口的服务生,迈可下班了没有,他很热心地去问里面的人,然后告诉我尹小姐那边的饭刚吃完,正在喝咖啡,大概一时下不了班。我又问方太走了没有,服务生说,尹小姐也请了方太和他们一起在喝咖啡呢。我一听这话,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
服务生记性很好,记得我刚才和方太一起来过。他主动问我要不要跟方太通报一声。我想了想,我不敢去看那个场面。
“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等一下迈可?”我说。门口有一个小而舒适的接待室,放着沙发、电视和不少包装精美的时尚杂志。
“当然可以。”服务生把我引进接待室,很关切地问我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要给我倒一杯茶。我谢过他,坐了下来。我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却想不出什么头绪来。石头的母亲会不会认出她的儿子?石头又是怎样直接面对自己的母亲?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方太一个人落寞地走出来,服务生们跟她打着招呼,她微微点着头。我赶紧抓起一本杂志装作看的样子,挡住脸。没想到门口的那个服务生多嘴,告诉了她我的存在。方太走了过来,“小伊。”她叫我的名字。
我只好把杂志拿开,站起来。
方太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扶着沙发坐下,问我怎么不进去找她。
“我……”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我在等石头,“我看到这里好多好看的杂志,我想趁机翻一翻。它们太贵了,平时都舍不得买。”
她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支细长的“茶花”来,门口的服务生眼明手快,马上拿着打火机跑过来给她点上了火。她慢慢地吸了两口,她吸烟的姿势优雅娴熟。
“我刚才见到这里新来的一个服务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我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她说。
我没有说话。
“他让我想到我的石头。”她又说。
“不会吧。”我连忙说,“石头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
“我也希望不是他。”她说:“我不希望我的石头过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说。
“您要回家了吧?”我问,暗中希望她赶紧离开。
“我把他叫到这里,你帮我看看,你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可能比我眼力好。”她用恳切的神情望着我。
“肯定不会是石头,不用看就知道。”我说。
“帮我看看。”她说着,眼眶又红了。
我不好再说不。
她向门口招了招手,服务生连忙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