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归玩笑，孟薇的话让我冷静了下来。“那你说我怎么办？”
“要陈新帮他再找一份工作。”她说。
“你又来了。为什么非要找陈新？”
她笑而不答。
我硬撑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回头去找石头。其实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没面子过。但是，心里又实在放不下他，没办法，只好把自己面子丢开了。
石头看到我又来了，稍稍有些惊讶。我笑容满面地说：“走，我们去吃麦当劳。”
他没有拒绝，跟着我走了。
“我记得十年前你总是请我吃，这次算我回请。不过那个时候还是小孩子，觉得吃麦当劳就算很隆重了，现在好像有些小儿科，你不会介意吧。”我说。
石头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更准确的说法是他扯开嘴角做出了一个笑的姿态。
“现在的麦当劳对我来说仍然是隆重的大餐。”他说。
在麦当劳，我让他去找座位，我去柜台。他没有和我争。我要了薯条、巨无霸、奶昔和热巧。
石头把汉堡包放在一边，只吃薯条。
“怎么不吃汉堡包？你以前满喜欢的。”
“以前是小孩子呀。”他温和地笑着。
过了一会儿，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应该带小荣来吃一次。她说在家时最喜欢看电视上的麦当劳广告，做梦都想能到这个地方来尝尝，可是来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来吃过。”
我不说话。他提起小荣的时候我就有些不高兴了。但是，一个连吃一个汉堡包这样卑微的愿望都满足不了的女孩子，我还能嫉妒她吗？
“你等我一下。”我又来到柜台，把每一样东西都点了一份，让服务员用袋子装好。
“给小荣的。”递给石头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希望他不要接。但是石头只犹豫了半秒钟就接了过去，对我说了声谢谢。我安慰自己，他接了，说明他没把我当外人。
“我那天不该对你发脾气。”我说。
“是我没把事情做好。”他并没有生我的气。
“你后来怎么帮他们的？”
“我帮他们找了另一家公司，和他们一起谈的合同，项目列得很细，装修公司找不到什么空子可钻，验收的时候我也会去，我跟装修的人说了，我会在天黑以后去验收的，他们知道碰到了行家，下手不会太狠的。”
“为什么要在天黑之后去验收？”我好奇。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正是用水用气的高峰，试马桶、水管、龙头、热水器、灶头最合适。六七点钟的时候，试电视有没有干扰，试电灯有没有跳动。而且天黑以后，灯光打在墙上，油漆质量有没有问题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你就修练成行家了。”我说。
“这么多年，我只有碰到什么学什么，不像你，可以正正规规地接受高等教育。”
“听着怎么像你在讽刺我？”我笑着说。
石头也难得地笑了，我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笑，“哪里哪里。”他说。
我们走出麦当劳，他举了举手里拎着的袋子，“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把东西先送给小荣。”他很小心地说。
他在看我的脸色。他从那天见面，穿了我的衣服拿了我的钱，到后来我把他从派出所里保出来，还有找宋亚文给他介绍工作，他都一直是不在乎的样子。可现在我只是为他的小荣买了一点吃的，他就开始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脸色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你去吧。”
他迈开大步走了。
我想了想，又追上去叫住了他。
“我们叫辆车，一起去。”我说，“要不你走路得多少时间，只怕汉堡包都冷了。”
“不远，”他说，“只有3站路。”
3站路不远？还可以走着去？偏偏是他说的这句话，和他说这话时那种很自然的态度，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了他和我之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的那道鸿沟。他真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熟悉的石头了。
我决定和他一起走路。
终于在一路汽车的终点站找到了正在给客人擦鞋的小荣。她旁边还有3个擦鞋女守着。我已经累得顾不了仪态，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石头站在小荣身边，没有说话，等着她把鞋擦完。
小荣对石头笑了笑。我呆了，那个笑容让我第一次知道“柔情似水”4个字的确切意思。
客人走了，小荣收好工具，石头帮她拿上凳子，我们在路边找了一张长椅坐下。
石头把买来的东西给她看。
小荣打开袋子，眼睛里放出光来，“这得要多少钱啊。”她说。那一刻，她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看她的年龄，顶多20岁，也不过是个孩子。
她让给我和石头吃，我们都说吃饱了。她打开一个菠萝派，慢慢地咬了一小口，“好甜。”她很自然地递到石头嘴边，说：“你尝一口，真的好吃。”
石头拿眼角瞟了我一下，把她的手轻轻推开，说：“我吃过了。”
她意识到我在旁边看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小伊给你买的。”石头告诉她。
“你真好，小伊姐。”小荣说。
“我还真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好心的人。”我又提起他们的这次善举。
“那几个晚上，我都没睡安稳觉。”石头说，“帮了他们，我心里才踏实下来。”
“这个世道，人太好了会吃亏的。你们真的再不能做这种傻事了。”我说。
石头没有表示。
我转向小荣，“小荣，你也劝劝石头。这里不比你们乡下，城里很复杂的，不是‘好人有好报’那么简单。”
小荣抿了抿嘴，说：“前几天我在街上擦鞋，听到旁边一家店里放了一首歌，我只听懂了一句，好像是‘你好我好，你改我改’。”她望向石头，神色有些羞怯，但语气很坚定：“你好我好，你改我改。”
石头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爱怜。这眼神让我心里不是滋味。
小荣把手里的派吃完，把剩下的又包起来。“我给她们也尝尝。”她指了指那边的几个擦鞋女。“她们带我出来，平时都好照应我。”
石头点点头。
她提起自己的东西，又跑到那几个擦鞋女旁边，把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和她们分享，她们发出尖叫声，吃着笑着，好象过节一样高兴。小荣也跟着她们一起说笑，只偶尔向我们这边瞟一眼。
“我想求你一件事。”石头有点为难地说。
我专注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能不能再帮我找份工作？”他的眼睛看着远处的小荣。</li>
</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