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祸起(1 / 2)

关于金川一役的风声多少还是传进了皇后的耳朵里。索伦.海兰察殉身之事让富察容音不得不忧心起傅恒的安危。当初若不是亲王执意劝谏,皇上咄咄相逼。她又怎会容傅恒身陷险境。可她的傻弟弟竟为了一个还不知能不能兑现的心愿豁出命去。

存留在心头的气恼让她这副孱弱的身子每况愈下,就连平日里总要抱上几个时辰的永琮,而今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厌食与嗜睡皆是常态,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眼看皇后日渐憔悴,皇上曾来探视过多次但总被她拒之门外。想必傅恒一天不从金川平安回来,皇后这怒气便一天消不得。

这日,暖阳止雪,天气晴好。娴妃见皇上成日郁郁寡欢便邀了他一同去御梅园赏梅。娴妃素来沉稳持重又识大体,能与她一道,皇上的心里倒也不觉得那么烦闷了。遂暂且放下国事,只唤了李玉等几个宫人一同随行。

园内红影灼灼,暗香扑鼻。那梅花枝杈层层交错,看似繁乱却又株株分明,静悄悄的立在这茫茫冰雪间临风自傲。

皇上与娴妃并肩挽手,行走在这片广袤的御梅林中一路言笑晏晏。就在此时,一阵女子的歌声随风而来,细细绵绵却不浊媚,伴着这冬日的清冷仿若诉不尽的相思。此歌声不禁令皇上好奇,遂与娴妃向着那歌声一道走近。

只见梅林深处站着一抹纯白身影。那人似有察觉般,歌声忽止,回眸望去,眼波流转竟是撩人心魄。

她娉娉袅袅的身躯被一袭纯白大氅包裹,只露出一张娇美的小脸无辜望着打扰自己吟唱之人。那模样,别说是皇上,就连娴妃都觉得自己顿生了怜爱之心。

何况如今,那女子已是惶惶跪下,似有不安的缴着纤素双手唯恐惊扰圣驾。

娴妃不是爱胡思乱想之人,只是这宫里的巧合总来的那么恰到好处,让人不得不心生疑惑。遂淡下眸光,望着心爱的男子扶起雪地中的美人,细心为她掸去肩头上的碎雪。她淡淡笑道“令嫔妹妹的歌声真是动听,以前只见妹妹抚琴跳舞,却不想妹妹还有这副好嗓子。”

娴妃的话让令嫔从皇上深情的眼眸中回过神来,仿佛才看见她似的,缓缓欠下身子行礼。那双冰凉的手却始终被皇上握在掌心,心疼似的捂着。

见此情景,娴妃便自觉退开些,让令嫔随在皇帝身侧。李玉神色有些慌张,望向娴妃却见娘娘淡然摇头,便也安下心退到娘娘身后跟着。

此时魏璎珞瞧见主子得偿所愿,脸上倒也平静无波。只管盯着自己微湿的鞋尖儿。估摸着那人也快到了。

厚厚雪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踩雪声,寒风阵阵亦无法阻止他急促的脚步。皇帝未曾想,今日这梅园竟如此热闹。正色瞧去,只见一身形高瘦的小太监正向他匆匆走来,还未近前便屈下双膝跪在雪中。纵使李玉想拦,也来不及了。

“奴才小禄子,给皇上,娴妃娘娘,令嫔娘娘请安!”小禄子口气急切却不慌乱,饶是一旁的李玉急着眼道“快下去!别在这儿打搅皇上和娘娘们赏景!也不知道看点儿眼色!”

“皇上,奴才是有急事想要禀报,还望皇上恕奴才惊扰之罪!”听闻李玉要他离去,小禄子急忙一头磕下,在雪里砸出一个坑。见那人不屈不挠,李玉斥道“死心眼儿的!什么时候不能禀报,偏选在这个时候。来人!把他拖下去!”

二人对话,统统落入皇帝耳朵里。神情淡漠的皇帝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听他淡淡说道“李玉,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朕做主了?”

此话一出,李玉跟着噗通跪倒,浑身如寒霜附体。顿时蔫下总管太监的气势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皇帝眸光从李玉身上扫过,再瞧那冲撞的小太监,敛下眸子说道“小禄子?朕记得你是太后身边的。想说什么便说吧。”平静的语气稍作停顿,众人皆以为皇上言毕,却不想他只是沉默后又添上一句“若你言之无物,今日便死罪难逃。可要想好了再说。”

言语中,一股瘆人的寒意让在场众人无不冷汗涔涔。奴才有事禀报本不算什么大事,李玉也只是打发小禄子走而已。可皇帝却动了杀念。怪只怪今日的巧合实在太多,若他仍是无法察觉,便枉做这一国之君。

令嫔身后的魏璎珞悄悄望了眼小禄子,见他挺起脊背薄唇紧抿。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翠色耳坠呈上。魏璎珞原还忧虑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快意。

许儒替皇后娘娘请完脉,在旁收拾医盒。尔晴扶皇后睡下便跟上许儒去到殿外。见本还带着笑意的他如今已耷拉下脸色,忧心忡忡的说道“皇后娘娘太过劳心伤神,加之产后气血亏损。长此以往只怕.....”

许儒欲言又止,尔晴便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只是那话大家都是万万不敢提的。遂稳下心中愁绪,尔晴敛眉问道“那许太医可有良方保住皇后娘娘?”

许儒摇了摇头“良方不见得有,但我回去定会为娘娘多开些安神静心的补药。你也得日日督促皇后服药才是。”

闻言,尔晴忙不迭点头道“是,奴婢一定尽心。有劳许太医了,奴婢送送您吧。”

许儒回首,淡道“不必了,你照看好皇后。这天寒地冻的,记得把殿内烘的暖些,可不能再让皇后着了凉。”说完,便转身离去。

尔晴目送他走远,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宫墙尽头才落下眸子。脑中思绪万千,回望这本该威仪六宫,而今却门庭冷落的长春宫,一时竟有些凄凉之感。暗自感慨是不是它的宿命也如其主一般,薄而脆弱。

自从上次小太监送来海兰察的遗物,明玉便一连昏迷多日,醒来后也是浑浑噩噩,不知昼夜。所以贴身服侍皇后的重任便交到尔晴一人身上。这会许儒叮嘱要烘暖寝殿,尔晴便想着去后院多取些银霜炭来。如此加炭的时候也不必匆匆忙忙。

待她路过耳房时,却闻见房中飘出一股烧灼后的烟味。下人的屋子白日是不允许烧东西取暖的。何况那屋还是明玉所住,以她的资历怎会不知这些平常的规矩。当下,尔晴便觉得心头紧拧,似有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急冲冲的撞开门,入眼真是一盆灼烧正旺的冥纸。

她抬脚踢翻火盆,顿时浓烟混着黑灰还有那些未烧尽的冥纸在半空翻起又飒飒落下。再往里走,只见明玉正伸着脖子往梁上的白绫挂去。一时尔晴只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根本来不及思考便上前一把抱住明玉,使了十足的劲儿才将她从凳子上拽下。接着两人狼狈的滚落在地,浑身沾满黑漆漆的纸灰。

尔晴迅速从地上做起,双手紧紧抓着明玉的肩膀。心绪如巨浪般翻腾,却又不能惊动屋外的宫人。便只好沉声喝道“到底是谁允许你寻死的?!你知不知道在宫里做这种事,是要诛九族的!!”

好不容易被尔晴救下的明玉却始终低着头,神情恍惚如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般自暴自弃。也不看她,只是口中喃喃说道“尔晴姐姐,让我死吧....我死了就能见到海兰察了....”

她的话登时引来尔晴痛苦而压抑的低吼“海兰察!海兰察!你心里除了海兰察还有没有你的阿玛额娘,兄弟姐妹,你也要让他们跟着你一道去见海兰察吗?”

多日掩盖的情绪,终在一刻间爆发。明玉虽不哭不闹像个局外人。可尔晴却害怕她早已在心中疯了魔。再瞧这满地的冥纸,不正是想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