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寒冬夜里沉寂下的京城还未恢复昨日繁华。忽的,一阵急促马蹄声踏破城中寂静,沿着京城官道一路奔至和亲王府邸。
门外小厮的通禀之声让府上管家梦中转醒,仓皇间只披了件薄袄,手打着灯笼便与小厮匆匆去到正门外迎接。
昏黄灯下只见一匹通体赤红的汗血良驹正抖擞身姿凛凛伫立。而骑在马背上的男子,眉染薄霜,颊色绛红,身上的软甲也冻得有些发僵。似在极寒的夜里不眠不休狂奔而来。
他身形粗犷,面容坚毅,虎目生威。管家只消一眼,便认出是府中福晋的二哥,正白旗中最年轻的参将吴扎库.额丹。
管家正欲向其行礼,在军中久待的男子最看不得这些磨磨唧唧的礼数。随口便免了去。接着从软甲内掏出一封信交给管家。口中言语更是简练,只道将此信秘密递给额敏,不可声张。
如今和亲王正奉旨在外巡查贪腐,偏偏这信来得这般匆忙还指明递给福晋。不禁令管家心头起疑,却仍是慎重接下。再瞧马背上的额丹,年纪轻轻仿佛饱经风霜,不苟言笑的脸上除了隐约的忧虑倒也看不出其他了。正犹豫着是否该请额丹进府坐坐。
忽闻马嘶长鸣,便有团团白雾自马鼻中呼出迷茫入眼。额丹手执马缰掉头,似乎并不想入府。此时,天边的程曦渐露端倪,偷偷溜出军营的他实在不宜久留。身后传来管家客气的迎送之词,他却不禁将头瞥向和亲王府邸外的高墙。想当年自家唯一的妹妹要嫁给弘昼,他们三位兄长皆是极力反对,只因那弘昼声名在外全是荒唐。但奈何圣恩难却,也不知如今王府中的妹妹是否安好。
男人在心头稍稍感慨,健实的双腿一夹马肚。那马儿便领命般飞驰而出。扬起薄薄尘沙在细微的晨光中留下经过的佐证。但愿弘昼没有辜负额敏,也不枉吴扎库氏一族为他抵上性命。
待额敏晨起时,天边的日头早已挂上屋梁。身为王府中最尊贵的女主人,且有孕在身。下人们自是伺候的精细,不敢有半分懈怠。就连府上管家也同他们一样,生怕此时送信唐突了福晋。便愣是挨到额敏用完早膳,才将那封信递出。
额敏自幼便被阿玛额娘娇惯着,后又有三位兄长宠之任之。虽受过良好的身规礼法,但一身的小姐脾气却没改掉多少。
那封由管家递来的信,自是不会落入她金贵的手。而是让身旁的丫鬟接过撕开,小心扯出信笺递到额敏眼下。
微微上扬的凤目慵懒睨视着信笺上的文字,也才读了几句便神色舜变。本还托在腹下的手更是惶惶举起夺下丫鬟手里的信笺。朝众人大声斥道“滚!全都给我都滚!”
众人见福晋徒然生怒,皆轻下手脚惶恐退出门外。只留下额敏贴身丫鬟淑儿在旁照料。
淑儿是额敏陪嫁过来的丫头,自幼与额敏相伴算是她的半个心腹。此时,见福晋面色煞白,薄唇震颤。猜想定是那信上写了什么,才让福晋这般惊惧。可她目不识丁,就算看了信也无法知晓。福晋若不说,她亦无法替福晋分忧。便只能在旁着急的看着。
那信笺上的文字并不多,额敏草草看完竟是心凉大半。当初若不是自己央求阿玛替王爷做那件事,家中的父兄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自保不暇。但她更怕此事再被王爷得知,以王爷不服输的性子定会杀去战场,与那人拼个你死我活。
虽不知王爷何为如此痛恨那人,但那人的身份谋略,而今在朝中的地位,想要轻易撼动已是痴人说梦。越是与王爷势均力敌便越有可能两败俱伤。思及此,额敏狠狠揉烂了手里的信笺,在这艳阳高照的冬日她身披暖裘却感寒意刺骨。遂唤来一旁的淑儿取出火盆,将那信笺丢进火里烧的干干净净。
立冬后的第一场雪便来势汹汹,也不过半个时辰,整座皇城皆已被冰雪覆盖。但漫天飞絮仍无歇缓之意,连成片的洁白绒花如鹅羽般飘零繁落,一簇轻轻落在了那只青灰色的包袱上。走在风雪里的小太监见了,忙抬手将包袱上的雪花掸落。那点碎雪便随着风渐飘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烟白中。
已经烘起银霜炭的长春宫内温暖如春,所以当珍珠进来禀报时,尔晴都舍不得离开那一亩温暖之地。
但此时皇后正抱着吃完奶的小阿哥玩闹,明玉也在一旁奉着茶点伺候。唯独她落得清闲,自当应尽掌事宫女的职责。
走出殿外,苍茫天地已是白茫茫的连成一片。尔晴从珍珠手里接过纸伞,打着便往雪中走去。留下的浅浅脚印片刻就被落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