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意(1 / 2)

尔晴没有猜错,倚仗爱新觉罗氏的颜面。这墓陵便也轻轻松松的进来了。

只是弘昼不知,索伦氏也不晓。尔晴来此,不过是来掀他们家墓陵的。所幸弘昼与索伦家交涉时,未把索伦家的人也给引来。不然事情可就无法如此顺利办得了。

“王爷若觉得晦气,可以向后避开些...”尔晴低着头,对那人欠了欠身子,似好意提醒却又不敢说的太有底气。只因她看那人的脸色,分明是对她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

方才尔晴已叫那些个抬着棺材的下人,放下棺椁开始搬起锄头挖坟掘墓。这会子都刨出一个大坑了。可身后那人却始终不发一言,就像在看她到底要闹出什么把戏。

眼瞅着下人们已经挖到那墓地下的封石门,弘昼这才抽动嘴角,言语中透露几分嫌恼与困惑道“你如此大费周章挖一个死人墓。还请本王替你说辞,究竟为何?”

闻言,尔晴倒也不着急回禀。只是站在那扬起的尘土前,眨了眨眼。忽觉眼中有些酸涩,鼓鼓胀胀的好似进了尘沙。

封石门打开,目送那口新漆木棺被抬入石门中,听稳稳的一声落地轰响。尔晴这才扬了扬脸,望着那灼进眼底的日头回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奴婢是想成全一对有情人。还请王爷宽恕奴婢隐瞒之罪。”

她虽如此说,却直直站在那墓前,毫无半点乞怜模样。

弘昼就站在她身后稍远之处,凝视着女子单薄羸弱的背影,仿佛被风一吹便像要倒下的身子里却蕴着一股子韧劲。如今他正思量她口中的那句难得有情郎。那他是否也是她心中的有情郎?又或者是富察傅恒....

思及此,他无端蹙了蹙眉。再瞧那站在墓门边的她。安安静静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尔晴心思倒不如弘昼那般复杂。她脑中回忆着前几日在慕容府偏院里再见她时的场景。

只见她依旧穿着那身离去时的旗装,略有些褪色的缁红和那满身腐烂生蛆的模样,都在尔晴眼底狠狠的扎了根。无法言喻的痛,蔓延进骨髓,仿若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吞噬殆尽。

她亲手为她的残肢躯块换上喜服,戴上喜帕。弄的浑身遭污被慕容萧逼着沐浴消毒。可她却已是麻木了,心中独独想着生时无法成全,死后亦要让她与心爱之人合葬。哪怕是违逆天道,有悖伦常。

一时间,各怀心思的二人,皆是沉默不言。

直到大墓之下,封石门再度被人缓缓闭阖。尔晴终于提起嘴角,对着那沉重的墓门自语道“海兰察,我把明玉交给你了。你定要好好待她...莫要再负了她....莫要再....负了她....”

轰隆雷声由远及近,刚才还是艳阳高照,这会便有乌云蔽日,邪风呼啸。

尔晴的裙裾在这风中肆意翻飞,不多时,便有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的往地上和她身上落去。弘昼身旁的下人也没想这艳阳天竟会突然落雨,这会子匆忙脱下自己的卦衫替主子挡雨。而弘昼却瞬时将那卦衫夺了去。几个大步上前,手举着卦衫亦往尔晴头上遮去。

“下雨了,赶紧随本王回去吧!”他在女子身畔催促,却见女子仍是呆愣站着。

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沿着尔晴的侧脸,急急坠进脚下那片翻起的泥土里。

她再回首,空洞的眸子往弘昼脸上望去。仿佛不经意的触碰又迅速收回。可是弘昼却看明白了,那女子的眼中竟是少有的悲戚与哀痛。甚至比那日在杭州江府所见的落泪模样,还要苦痛万分。每一颗从她眼角坠下的泪,都像一颗滚烫的火星,猛烈而炙热的灼进他的心底。似乎有什么情愫再也无法自控般从他心头滚烫的伤口喷薄而出。

无边的寂静,连雨声都置若罔闻。他眼中只有那女子在无声哭泣。这时,他见女子脚下稍稍挪移,本还想回避他的身子竟也不再回避了。尔晴转过头对着他,将自己的脆弱全全暴露在他的眼下。通红的眼眶犹如一只委屈的小鹿,惹得他无比怜惜。

几乎是下意识的,弘昼立时便抛下那高举着的衣衫,在滂沱大雨中拢住她紧紧相拥。感受到胸口处缓缓渗透的湿热,那是她的泪水,是她最为悲伤的证据。也是他心中再也割舍不了的痛。

雨中,他陪着她淋的透湿,一道陷入这寂静无声的哀伤中。脸上亦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将他英锐而桀骜的模样化作绵绵柔情将她深深包围。

在她耳边,他重复着沉沉低语道“有本王在,本王会陪着你。本王会一直陪着你......”

自得知皇帝震怒,喜塔腊府上的银子被尽数充公。文仲便再也不敢收受旁人送来的东西。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他还不想自己未到颐养天年之时,便平白先丢去这顶乌纱帽。可那事情之后也再没人给喜塔腊府上送东西了。

一时间,受到两次皇帝贬责的喜塔腊府上可谓是门可罗雀,朝中只要不是脑子犯了糊涂的,皆不想与喜塔腊氏沾边。

但这世上啊,总有些万万没想到。都开始吃起老祖宗积蓄的文仲,却在某日突然又收到了那些个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成色品相皆远胜之前送来的那些。若是贼人有意安插,这东西这数目都够他喜塔腊一族抄家的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文仲那是一万个不敢要。就差给人磕头求那些人快把东西收回去。可对方态度强硬,逼迫着文仲收受此贿赂,不收还得去皇帝面前再参他个三四本的。

文仲无奈,只能收下。但这回他着实不敢自己私藏。大部分的好东西都送去了尔晴那儿。文仲的几房侍妾眼里瞧着,心里妒着,一个个皆不乐意。可文仲的态度就是坚决维护尔晴,若有人再说三道四直接轰出府去。这让尔晴颇有些受宠若惊,全当是爹爹又对自己好了。可每当尔晴与文仲议起这件事时,文仲总是笑而不语,那笑容里还颇有些艰涩。

女子坐在镜前,用螺黛画着眉。慕容萧便守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倒也不嫌无趣。

那螺黛捏在尔晴手里,只觉得抖的生疏。她向来不精通这些描眉画目,而今却不得不学。那如新月的眉毛被她画得歪斜了一边,她自己看着都想笑,可慕容萧却只是弯着嘴角,那一泓笑意里更多的是满腔柔情与宠溺。

“哎呀,不画了!过些日子再来学吧。”她语气稍显气恼,将那螺黛丢进小盒中。殊不知这一盒螺黛价值不菲,而慕容萧也仅是购来给她玩儿的。

听说女子要走,慕容萧这才支起身子,有些急道“这便要走了吗?不留下来吃顿饭?”

“不吃了,今日青儿还有些事情要办。等过些日子得空了,再陪先生吃饭罢。”

话音未落,便有慕容萧府上得婢女送了一盅刚炖好的燕窝。

说是婢女,其实就是之前临烟阁中的那些女子。而且还有不少算是慕容萧的侍婢,至少在遇见尔晴之前,这些人皆有伺候过慕容萧的时候。眼前这位送燕窝来的,便是侍婢之一。

而如今,尔晴来了之后却独揽了慕容萧注意。近半年来,慕容萧竟未在碰过这些侍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