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檀从侧面拆了枕头,那是本硬蓝皮的,面上印的暗花像是金粉做的,生怕人不知道这是本重要的东西一样。翻开一开,这竟是老瀛王的札记。
陆檀冷哼一声,这就很可笑了。他住的这一间本就是偏室,瀛王的札记不放在网上榻上的枕头下,倒是被人缝到了他的枕头底下。他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个偶然,太子接他们入宫志在必得,他如今睡的这房间肯定有人仔细收拾过,不会连这样明显的一本硬皮都发现不了。
既然不是偶然,就是有人故意要让他看到这本算得上极其私密的东西。
陆檀翻开扉页,上面只题了一行诗:有美人兮,见之不忘。陆檀心说这难不成是本情史,如此一想倒反而来了几分兴致。一代君王亲笔写下的恋爱日记,谁不想看?
他忙不迭翻了一页,已经泛黄的纸张上面竟是一副美人画像,画工之精巧,只一副头像,愣是将画中美人的神色活灵活现展示出来。画中女子是回眸一笑,笑得极其灿烂,极其灵动,乍一看竟然有些眼熟。旁边依旧题了一行诗:只缘感卿一回顾,使我思卿朝与暮。
陆檀心道:就从画像上看这女子的容貌已是倾城,真人必定更加好看,难怪会让瀛王为之倾倒,还专门为他写上一本札记。
画中人再美终究是画,陆檀没在分心,又往后翻,这才有了些札记的样子。这东西内容简单,无非就是讲述了瀛王还是太子的时候,那一年瀛国四处水患严重,身为太子的他代替他父亲,也就是再上一代的王去城外摩耶寺焚香沐浴,吃斋念佛一个月为瀛国百姓祈福。
如此过了快到一月,在他快离开的时候忽然遇上一上寺庙中还愿的小姑娘,容貌无须再提,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他当时忙着准备回宫事宜,有些莽撞,那姑娘却不恼,反而对他回眸一笑,瀛王当时就心头小鹿乱撞,再也移不开眼。
他回到宫中的时候,水患消退了许多,各处遭了灾祸的城镇也都开始紧锣密鼓筹备重建。民间皆流传着太子在摩耶寺中吃了一月斋的事情,他的名望忽然提升。瀛王大喜要赏他,他便将自己最后一日在摩耶寺中遇到那女子的事情告知了瀛王。
那般倾城的容貌,又是在江城,哪里能瞒得住。他很快就知道原来当日偶然遇见的竟是裘志成裘老将军的女儿。瀛王大喜,立即赐婚,于是当时的太子在见到那姑娘三个月后终于将人娶作太子妃了。
里头倒也写了成亲那日的场景。太子娶亲本就是大操大办的,太子妃又身份尊贵,这婚宴办得盛大,被载入史册。
入夜,太子再次叩谢了瀛王恩殿,回到自己的寝殿,撩开太子妃的头帘,将一串珊瑚珠子套进她的手上,对她说:“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时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孤这一世,有尔一人足矣。”
成亲当晚,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向自己的新婚妻子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何其浪漫,何其深情。
太子娶亲后不到半年,瀛王突发疾病,崩逝了。幸而早已留下诏,太子不日即位,成为了新的瀛王。而此时王后亦被太医诊断出怀有身孕,实在是双喜临门。
新王大喜,当时对王后甚是宠爱的他,在知晓王后有孕之时,便将传国玉佩赠与王后,寓意:王后诞下的骨血,将来就必定是瀛国的王。
故事都是这么讲的,往往开端越美好,往后看就越像是镜花水月。陆檀心知这后面一定出了不少事情,否则如今的太子殿下也不会站在瀛王殿中,这般戒备的模样。说起来,陆檀倒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何会觉得那美人图上的美人似曾相识了,瞧那容貌与当今太子正是有几分相似的。
陆檀继续往后翻,却发现中间几页被人撕了。撕口很平整,一看就是刻意为之,何人将这东西撕去的他管不着,便继续往后看。再翻页的时候,皇帝的札记上面又多了一位美人,不到一年的时间,当初二人定白头之约的誓言便被打破了。
瀛王再次娶亲,娶的是朝中另一位将军的女儿。
札记中记述了当时瀛王的心情,他说自己悔恨,但又无奈。他道这是老瀛王身前告知他的,裘将军地位显赫,若是王后诞下龙子,那他的帝位便岌岌可危。毕竟自己的亲外孙怎么也亲过他这个女婿,小儿又是容易控制的。
他再三写道:“孤信尔心意,然则,令堂之权势骇人,情势所逼,唯有另娶她人,以策万全。”
一个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本就是常态,他这札记上却是字字句句都在道歉,仿佛真是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若是他不另娶他人那刀就会落下。
陆檀相信,当日在摩耶寺中惊鸿一瞥,瀛王对王后的确是一见倾心,情意绵绵,不然也不会请了先王旨意要娶她,给了她无上荣耀。但他不信他背弃自己的誓言,另娶一人全然是因为自己帝位。毕竟王后刚刚有孕不久,腹中胎儿男女未定,若是个公主,老瀛王的担心则全然是多余的。他当时若真是存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也有化解之法。毕竟,他已经是一国的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