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话(1 / 2)

陆晚上辈子,死于二十七岁,死因是……不听话。

*

那天午后,嫁来南江、正准备赶回老家章华探病的陆晚,接到了姑妈陆红萍的一通电话:

“小晚,老爷子的状况基本稳定了,医生说继续静养就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而且这段时间到处都在凿山修道,路不好走。你不用急着赶过来。”

虽听出姑妈这话里似有隐情,但一心挂念着爷爷病情的陆晚还是选择了不去深想。

等收拾好东西下到别墅一楼,陆晚却发现丈夫庄恪此刻正在等在楼梯拐角处——清瘦苍白的男人端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神阴郁,眉头微簇,但还算平静:

“晚晚,别去。”

陆晚压下心里那点惧怕,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语带恳求:“我知道,明天是爸的生日,我走了不太好。但我爷爷这次差点就……庄恪,我今天必须回去看看。求求你了。”

二次中风,对于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家来说不可谓不凶险——她必须走这一趟。

出乎陆晚意料,庄恪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妻子的不服从而暴怒失控。他只是伸犹豫了片刻,便答道:“行,那我陪你一起。”

不到一个半小时,陆晚和庄恪一行人便驱车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章华县人民医院。

近年来,因为坐拥佛教名山昆禺山,章华这个山区县城的旅游开发搞得如火如荼。所以当下满大街除了破楼旧瓦就是工地与脚手架,很是纷乱破败。

但这半零不落的破落景致看在生于斯长于斯的陆晚眼里,却是最亲切又温暖的回忆。

不过,女人却没敢在脸上将这归乡的小欣喜表现出半分。

一来陆晚此行是为了探病,心里烦闷;二来……她丈夫庄恪的残疾,就是十七岁那年在章华出事落下的。

从那之后,纵使章华是庄恪母亲的老家,他一共也只回来过两次,一次是为了去陆家提亲,一次便是今日——总之,都是为了陆晚。

想到这儿,陆晚侧头看了眼自己的丈夫——男人脸色平静,但下颌紧绷、双手握拳,显然在尽力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

下车后,她从随行保姆的手里接过轮椅,推着庄恪来到了住院部七楼某间单人病房。

见到来人,姑妈陆红萍虽然有点恼陆晚不听话,却还是第一个迎了上来:“你……算了,回就回了吧,你们俩先和爷爷打个招呼去。”

陆晚当即推着庄恪到了病床前。

轮椅上的男人率先开口:“爷爷,我和小晚来了。您这会儿感觉好些没?”

在外人面前,庄恪的举止一向都是极得体的,今天也不例外。

虚弱的陆瑞年看见自家孙女和孙女婿,似乎有些激动,但讷讷半天却无法言语,只得勉力眨了眨眼——这就是在说“好”。

陆晚想走上前握一握爷爷的手,但踟蹰半天还是放弃了。毕竟爷爷的病就是被她给气出来的,她没脸面对这个老人。

好在,一旁的庄恪替妻子把没开口的话说了出来:

“爷爷,您且安心调养着,其他的事情自有我和晚晚这些小辈来操心。”

虽身有残疾,但庄恪外貌生得好,穿戴也体面,如今又对着老人嘘寒问暖、一脸关切,所以整个人更显得是有礼温和、风度翩翩。

见状,周围一干亲朋眼里皆流露出一种混合了满意、欣赏与怜悯的复杂情绪。

待庄恪与陆瑞年说完话,夫妻俩便开始与经年未见的亲戚们寒暄。

有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喊陆晚“姑姑”,亦有满头银发的老妪叫她“姐姐”,更有一干认不全的同龄人唤她“姑奶奶”……

陆晚依然不习惯应付陆家这些“小辈”,只得一个个地点头微笑算是回应——由于爷爷陆瑞年在族亲这边辈分太高,陆晚自己又是老来女,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便成了辈分第二高的小小长辈。

至于那个辈分第一高的年轻人……

想到那人,陆晚的心里忽地就有些抽痛起来。难受完她又暗自庆幸:还好这人已经不在陆家了,还好自己不用再面对他。

一圈招呼打完,见庄恪膝上的毯子要滑下来了,陆晚只得蹲下身来为他细细整理。

就在这时,有妇人突然对着门口喊了起来:“小叔叔!您事情安排好了?”

小叔叔?

这个家里……能被叫成小叔叔的人……只有他。

听到这声称呼,陆晚身体一僵,手上一顿,反应了好几秒才缓缓抬起头向门口看去。

陆家辈分最高的那个年轻人,数年未曾谋面的那个人,时常入到梦里的那个人,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眼前。

陆阳?

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