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吧(1 / 2)

八月底,章华县的最高温已经降到了33度左右,暑气渐消,虽然太阳依旧毒辣,但在背阴处已经能体会到几分荫凉了。

此时,十六岁的陆晚扶着行李箱站在东寺街78号院外的老槐树下,一边低头看着脚旁那一地的槐花,一边听着母亲姜晓丽的嘱咐。

而在她头顶的树上,一个十七八岁的俊朗少年正背靠着枝干、摆着长腿看热闹——外加在心里吐槽。

姜晓丽:“你在爷爷家要好好听话,别给老人家惹麻烦……再不喜欢牛奶也得学着多喝些,不然个子怎么蹿得起来?”

少年:牛奶?她不爱喝给我啊,我反正不介意再往上蹿几公分的。

姜晓丽:“学校那边你余伯伯已经帮忙打好招呼了,直接去报道就行。这里可比不得南江,各方面条件肯定要差点的,你尽量适应吧。”

少年:嫂子,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章华和南江差在哪儿了?小姑娘转个学而已,别搞得跟下乡扶贫似的。

姜晓丽:“那陆阳别的不说,成绩还是好的。以后在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去问他。”

听到女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少年眉毛一皱:什么叫我‘别的不说成绩还是好的’?夸人都夸得不诚心,还打算让我教陆晚念书?你们家的事谁乐意管谁管去!我反正不管了!

……

“小晚,你得体谅妈妈。”

说完最后这句,姜晓丽伸出手来想揉一揉女儿的发。

陆晚立即偏过头躲了开去——上辈子在劝她嫁给那个瘫痪的丈夫时,母亲也曾泪流满面地说过同样几个字。

她长大了,重生了,懂得体谅了,却也不想再听这句话了。

见女儿闪躲,姜晓丽讪讪地收回手。母女间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虽在心里说了不管陆晚,可看到姜晓丽端出副慈母样来拿捏自家小侄女,陆阳护短心切,便也不想打脸不打脸的事了。

他冷哼一声,晃了晃脖子,活动开后便腾地从树上跃下。

陆晚应声抬头——十七岁的陆阳,逆着光从天而降。

短寸头,深轮廓,浓眉毛,菱形眼……少年有张晒成小麦色却依然傲气又好看的脸,以及一具连领子卷边的旧T恤都掩不住的挺拔身板。

这副皮囊,生得让人挑不出错来。

见陆晚愣愣地打量自己,陆阳习惯性地轻抬起下巴,微眯了下眼睛:半年不见,他这小侄女从身量到模样竟是一点都没变,迎着光的脸蛋上还能看见透明的细细绒毛——跟个小孩儿似的。

可爱。

然后陆阳便咧着嘴,对着陆晚绽出了一个很走心的笑。

夏日骄阳,光芒万丈。

“嗝!”

不出意料地打了个嗝儿,陆晚认命般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看来不管重活多少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命门,只瞥一眼心就狂跳。

这命,她是不认也得认啊。

姜晓丽见到陆阳,忙笑道:“阳阳!你来得正好,这箱子我们……”

话说一半,少年已经扛起箱子往院子里去了。

老旧的筒子楼没电梯。爬楼的时候,姜晓丽一直在找机会和陆阳搭话。但这个体育生出身的少年,个高腿长,一步恨不得连跨四级台阶,没几下就将母女两远远甩在了身后。

几人进到屋内,陆晚的爷爷、陆阳的养父——陆瑞年——闻声拿着锅铲就从厨房里出了来。

“爸。”姜晓丽不尴不尬地开口,但没人理会她。

好在女人的手机铃声及时响起。

“诶,在章华呢,刚到……晚晚想吃什么啊?我可以顺路给她带些回去的……好,那我买点樱桃……这边差不多了,马上就回……”

听到“晚晚”两个字的时候,陆晚还是顿了顿收拾行李的手,但转瞬神色就恢复如常。

姜晓丽口中的那个晚晚,指的是陆晚的继妹——那个既“抢”走了她妈妈,又占了她小名的余舟晚。

两个女孩一般年纪,也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五年,却始终都没办法和平共处。就在一周前,陆晚和这个妹妹在继父工作的医院里起了争执,两人你推我搡之下一起失足跌下楼梯,结果一个磕破了脑袋,一个摔裂了腿骨。

因头部受伤而短暂昏迷的陆晚,醒转过来就发现自己重生了。

后来发生的事几乎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继父又惊又怒,继妹连哭带嚎,姜晓丽则在惊惶失措之下,按着女儿的头直赔不是……

谁让她陆晚现在依然活蹦乱跳的呢?如果脚上打石膏的是她……好吧,结果估计也没什么差别。

所以不出意外地,陆晚就再次被打发回了章华——毕竟当初离婚的时候,她当庭就被判给了父亲。在生父酒精中毒去世后,余家能容她五年已实属不易。

来去匆匆的姜晓丽走后,屋子里的气氛终于松动了下来。

半安慰半心疼地拍了怕孙女的肩膀,陆瑞年转身就去厨房里继续忙活了。

陆阳则两步奔到陆晚跟前,伸爪就撩起了她的刘海:女孩左侧额头上的发际线旁,一道略显狰狞的伤口才刚刚愈合。

看样子,缝了得有七八针。

“真怂啊你!”伴随着这几个字,陆晚的脑门儿就被少年拿着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

女孩捂着额头,抬眼瞪他:“你手怎么这么欠?!”

“我这是罚你,让你长记性!”陆阳弯着腰将脸递到了陆晚的眼前,嘴上凶巴巴,眼里却全是笑,“跟我这么久了,你怎么连条鱼都打不过啊?”

跟我?这么久?

陆晚气结:这个骚浪贱!知不知道什么叫分寸啊?

张嘴就是副半真不假的暧昧口气,回回都把她说得跟自家小媳妇似的,害得自己上辈子胡思乱想了十几年……真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要你管!”

陆晚说完就气呼呼地蹲下身去收拾行李,不再理人。

见她如此反应,陆阳不明所以地皱了下眉:小姑娘家家的,凶得嘞!

他自顾自切了一声,低头却瞥见了女孩白皙纤细的脖子,和颈后那层绒绒的毛发。

少年一颗心是软了又软:算了,不过是个受了欺负没处撒气的小屁孩儿,自己和她较什么真啊?

“喂!小侄女。”陆阳蹲得低低的,歪着头自下而上寻着女孩的脸,凑上前去,“你打从进屋都还没好好叫过我呢。快,喊一声!”

将上半身往后撤了撤,陆晚含含混混地吐出三个字:“小叔叔。”

“啧。声音太小,听不见。”

“小叔叔!”

“啊?你说什么?”

“小叔——”

陆晚话没说完,嘴里就被人塞了颗滑溜溜的东西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