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楚清弦的身体里应了他一声,碍于满头遍体的紫昙不敢随意乱动。
纪陌萧依旧不省人事,陆邵阳三步并作两步蹭到床边,轻轻叫了他两声。
两声之后也依然没反应,陆邵阳只得蹲下身来,按住他的额头道:“楚清弦既然答应陪你了,你还有甚么可不放心的?你就放开他吧!”
陆邵阳话音刚落,窗外卷进一阵凉爽的微风,把我身上一朵朵绽放的紫昙吹成一片片迎风摆动的绵柔,满目的紫昙化做只只紫蝶蹁跹而去,陆邵阳望着我未着存缕的身子忙掉开脸,从地下随手抓了被子,没头没脑一递了事。
我在他身后道了谢,又把楚清弦的元神放出来,自己找了个角落躲了养神。
楚清弦摸索着穿好衣服,这才轻咳了一下,陆邵阳听到动静有些尴尬的回过头来,俯下身子去检视纪陌萧的伤口,纪陌萧心口的那道伤处极深,血水早已凝结,却不时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紫色火花,陆邵阳低呼:“他的戾气又长了!昙花全都张了嘴,花心里的毒牙比之前又长了,白紫交杂看起来诡异得很!”
楚清弦点了点头刚要接口,软在一旁的小沫嘤咛着醒过来,那丫头仰起脸双手扒住床沿,对着她哥哥痛哭失声,像有千种的委屈一般。
楚清弦攒紧了眉心沉吟半晌,长叹了一声道:“小沫,别哭了。纪陌萧如今心神已失戾气弥散,绯焰派的人闻到了他的气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自然是要追上门来抓了他去炼丹,待会绯焰派的人到了,就靠你和陆邵阳抵挡了。”
小沫满面的愤愤不平:“我最恨这种人!就算抛他去喂狗也是活该!”
陆邵阳听不过耳有点恼火,指了她怒声呵斥道:“你懂甚么?!”
小沫也不是个好性子,眼睛里要爆出火,屋里的气氛有一触即发的意思。
楚清弦一扬手隔到他们中间喝道:“大敌当前,有甚么话等回去再说!”
说着宁神敛息举了右手急速掐算,小沫跟随他多年,晓得他是在推演这屋子里的气场,好借天时地利临敌布阵,当下便噤了声,陆邵阳虽不明就里也能猜出个大概,于是也闭了嘴,房中霎时鸦雀无声。
楚清弦将四下都指点一番,命小沫关门锁户单留了南面一扇窄窗,又让陆邵阳把窄窗守住,叫小沫铺开笔墨急修一封书信,向苏夜凌请援手搬救兵。
小沫开始写得还算听话和顺,后来便有些不情不愿的闹别扭,楚清弦念一句她怨一声,到后来干脆扔了纸笔坐在床边哭起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咱们不是提前说好的,只要见到你就一齐走的吗?为何又变成这样了?”
楚清弦沉吟了半晌也答不出,小沫愈哭他眉头蹙的愈紧,后来突然想到了甚么问小沫:“你为何是一个人来的?夜白呢?夜白为何没同你一齐来?”
小沫捂着嘴巴抽咽了几声:“明明三日就能到的,他偏说宗主交代了要走六日,一路上磨磨蹭蹭好不烦人,我等得不耐烦,趁他不备先溜过来了。”
楚清弦面色一沉,五指一收把面前那张宣纸揉得稀烂,他素日里温宛如水不卑不亢的涵养功夫最是了得,泰山崩于前也不改色,现如今如此动容,纵是小沫也没见过几回,吓得浑身直抖泪眼婆娑望着他道:“哥,你怎么了啊?”
楚清弦长长的叹了口气,摇摇头抬起脸来又换了副淡定的样貌:“小沫,绯焰派围攻在即,我们四个能撑多久你也清楚,不请师父无异坐以待毙,绯焰派的人可不是善男信女,就算是拘到了纪陌萧,也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这信写与不写你自己掂量吧。”说着两眼一合,当真来了个不闻不问。
小沫爬在他的腿边又小声嗫嚅,嘤嘤哭了两嗓子还是委屈着写了。
信绑在鸽子腿上拿到窗边放了,鸽子隐入碧空瞬间化做一个白点。
陆邵阳道:“宗主就算再有本事,来回总要三五日,咱们几个能挨多久?”
小沫看着他撅起嘴巴哼了一句:“管他呢,五日也罢三日也罢,打得过是生打不过是死,不过就是那么回事,早死早超生早死早干净!”
仿佛为了应她这句话,凭空里炸出一个火球,直穿过洞开的窗户呼啸而下。
陆邵阳忙将小沫拽到身后,举手格挡住火球,楚清弦甩动两袖,一道道白符粉蝶般扑向窗外,依着五行八卦列出了阵式,半空中流雷飞火激荡飞腾,两下里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将将战成平手。
陆邵阳一面临敌一面朝半空里张望,对面的绯焰弟子不过五人,可个个身手不俗,看衣服品色也是有些头脸的,转眼间又有几个红衣人踏了火轮加入战团,眼前的烈焰增强至一倍,硫烟硝雾熏人眼目,小沫一个女孩子有些吃不住,身形一晃楚清弦的那道符阵就露了个缺口出来,即刻便有绯焰弟子借机掷过一道焦雷,劈啪声里木窗飞崩气场溃败,把小沫震昏在地下。
陆邵阳不顾自身安危,只身挡到窗前怒吼一声,振出半天霜华才封住气口。
又撑了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火球撕裂了霜网,奔着陆邵阳便烧过来,陆邵阳躲避不及连连后退几步,身形晃的稳不住,心下不住叫苦。
不知从哪里飞来个瓷坛撞上那火轮,登时便炸了开来,馥郁的酒香四下弥散,一道白影翩然落到他的跟前,来人急展双臂挥出两团银芒,将一个个火雷都拨挡了回去,绯焰派的弟子躲闪不及,多数已被碎裂的瓷片击中。
楚清弦听声辨音,晓得来的是自己人,霎时舒开了眉头:“夜白你来了?”
白衣人侧过脸来微微一笑:“砸了坛上好的桂花陈酿,得记在你的帐上。”
楚清弦也笑了:“好,要记多少随你。”
陆邵阳得了苏夜白的援手精神为之一振,二人并肩御敌甚是默契,两路人马均不愿放手紫昙妖,所以从日上三竿斗到日薄西山,陆邵阳脚下发飘怕自己撑不下去,于是对楚清弦道:“楚清弦,这样打下去不行啊!”
楚清弦道:“绯焰的主星是日,梵海的主星是月,等太阳下去他们力怯自然会退,晚上便是我们的天下了,你们再撑一会。”
又熬了一阵暮色吞过红日,天边吐出一轮亮白的皎月,绯焰派果然失利。
绯焰的攻势是弱了,但也不肯轻易收兵,只退出丈余许,静静候在一旁。
陆邵阳跟苏夜白占了上风也收了攻势,预备养精蓄锐再战不迟,苏夜白做法放出一对雪毛碧睛的麒麟,一东一西镇住窗口,二人这才回屋。
四人聚在一处,楚清弦摸索着碰了碰纪陌萧的额头,脸上风云变色:“陆邵阳!你过来帮我瞧瞧纪陌萧怎么样了!”
陆邵阳见他急了扑过去一瞧,纪陌萧满头浮汗牙关紧咬,有出气没进气,手忙脚乱把他身上盖得被子扯下来,一团紫火自纪陌萧的伤处喷薄而出直燎他的面门,陆邵阳躲得急,脚下一绊跌到地上拖开了被褥,纪陌萧亦是未着寸缕。
苏夜白看看纪陌萧又看看楚清弦,瞳孔紧缩面色阴晴不定:“怎么回事?”
一句话勾起了小沫的伤心事,又是一顿嘤嘤抽泣:“哥哥,哥哥……”哥哥了半天也没哥哥出下文。
楚清弦扶住纪陌萧道:“夜白,这人是师父要的,所以救人要紧。”
苏夜白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楚清弦,满面阴云目光如泣,好半天才垂下眼帘道:“小弦,你想要我怎么样?”
楚清弦空蒙的眼睛也有点回避:“先救人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苏夜白瞧了他两眼不再做声,只是坐在床沿使了一套定魂的心法。
纪陌萧心口的紫焰在苏夜白的心法中缓缓熄灭,额上的冷汗也渐渐收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