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高阁箸(1 / 2)

五月的天气风清云淡,碧纱窗外飞进一片紫昙花瓣,迎着风沾在宣纸的书页之间,纪陌萧百无聊赖对着花瓣吹了口气,冷眼瞅着那浅紫色的薄片,忽忽悠悠飘落在汉白玉的地面上,有使女进来禀报,见他面色阴沉忙敛眉顺目,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回王爷,楚公子已经醒过来了,胡大夫刚刚来瞧过。”。

纪陌萧不说话,只把书本合了抵在下颌上回过脸来:“那个庸医怎么说?”

使女更快的把头低到地上去:“大夫说楚公子体虚脉弱,需得慢慢调养。”

不等使女把话说完,纪陌萧啪的把书拍在几案上:“我问他如何会吐血!”

“奴婢也不清楚……”使女的声音轻如蚊鸣,脖子都快缩进肩膀里面去了。

“蠢东西!”纪陌萧霍然站起身,甩开门帘一路穿花拂柳朝东厢房疾步走过去,到得厢房门口正赶上胡大夫带了童子从屋子里出来,纪陌萧走得急两人险些撞个满怀,胡大夫战战兢兢对他躬身施礼,显见也是怕他的。

“王爷吉祥,怎好劳动您的大驾亲自过来。”

纪陌萧拧紧了眉头俯视着面前的老头:“人你已经瞧过了吧?怎么回事?”

胡大夫沉吟了一下捏着嗓子道:“楚公子脉象杂乱气血虚亏,需得……”

纪陌萧手一挥:“行了废话不必多说!我只问你这人的性命可保得住?”

“照老夫看,若是好生调养,楚公子性命必定无虞。”

胡大夫虽然年纪大了人也不是太中用,但好歹是京城里一位不大不小的名医,纪陌萧父亲在世时便常在瑞王府里走动,老头心下明白,纪陌萧虽然年轻骄横,对自己却很是刮目相看,这两个月来他的妻妾中不断有人诡异的吐血夭亡,虽然胡大夫未能救下一人,纪陌萧却也不曾再延请其他名医,说白了,纪陌萧看重的不仅仅是他的医术,更是他的知进识退守口如瓶。

纪陌萧冷冷的点了点头又问:“那他的症候同之前那些人可有不同?”

胡大夫又一沉吟,仍是战战兢兢的道:“这都是虚症不足为惧,但楚公子脉象虽乱却不浮,理应不成问题,但有几句话,若是瞒着王爷胡某心下不安。”

纪陌萧看他躬身候着,自己若是不给个台阶,老头这话断是不肯再往下说。

于是拉起嘴角冷笑了一声:“有甚么是不能说得,你想到了甚么只管说。”

“楚公子在京中是颇有名声,人称他能通阴阳见鬼怪,伏魔除妖请神做法,可谓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胡某之前也是将信将疑,但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寻常。”

纪陌萧冷笑的表情更加刻薄:“哦,伯乐能识马,你还能识巫师?”

“不敢。楚公子是否真能通灵胡某不知,但他的脉象气血却是不同于常人,而且他脉象里的虚症并非新染应是沉痼已久,按了他这个宿疾早该是缠绵病榻之人,再经这次的事,换做旁人只怕早已没了性命,只是他脉中有股子阴气托在那里,浮浮薄薄散之不去这才延了性命,胡某行医数十年还是头一回遇到。”

“你到底想说甚么?”纪陌萧长眉一展,看着胡大夫的表情更加挑衅。

“胡某也是臆测,这楚公子身上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样的人恐怕是会吸人阳气的,还请王爷千万谨慎处之。”

纪陌萧听了他的话抿着嘴唇半晌没言语,胡大夫以为他是怕了,仔细端详了一会却并未端详出异样之处,纪陌萧见他端详着自己便轻轻勾起嘴角,仿佛听到了有趣的事情一般伸出手来道:“那你帮我把把,看我的脉中又有甚么?”

胡大夫素来是深知瑞王府内幕的,心惊自然是心惊,但脸上还是藏得分毫不露,帮纪陌萧轻挽起袖子,立在厢房门前诊起脉来:“王爷素来最是个富贵有余的命格,您瞧您这脉搏,平顺有力气血顺畅,自然是安泰之相。”

他诊完,纪陌萧拢了袖子挑起一边眉毛道:“我脉里就没东西托上一把?”

“王爷是天定的大贵之命,鬼神都不敢靠近,又如何会沾上那些东西。”

胡大夫说得恭敬,纪陌萧却冷哼了一声阴沉着脸道:“那照你这样说,我也不必谨慎了,率性而为便是。”说着一挥手,迈了正步踏进厢房。

长廊之上清风过处,童子见胡大夫呆立原地,便轻轻叫了声:“老爷。”

胡大夫仍是呆呆的立在房门前,于是伸手过去推了推,手指碰到老头的肩膀,胡大夫浑身上下一阵止不住的战栗,童子抬头瞧见他一张脸都青了,定定看着自己似是入了疯魔,再唤了声老爷,胡大夫这才如同大梦初醒唔了几声,一把拉过身旁童子的胳膊疾行而去。

楚清弦在瑞王府里昏迷了几日,我留了听白在阳间望风打探消息,偷摸回了一趟酆都,有太多消息大帝都没有对我说透,有太多事情大帝都没有对我讲明白,我必须得回去问上一问。

回到酆都在大帝的殿前站了,一个时辰之后大帝也没有召我觐见的意思。

崔判官带了句话出来,说我公事在身要懂得循规蹈矩,不要有事没事总想着回酆都,言下之意便是大帝对我已经采取放任自流的策略。

于是又去了第二殿,结果楚江王也忙得不可开交,连他的身影都没瞧见。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有个鬼差看不过眼,给我递了话出来,说楚江王近来繁忙无比,连殿上都很少来叫我别等他,我看这情况呆在酆都也是白费,回瑞王府的路上遇到几个鬼差同我搭话,但搭话的毫无实质意义。

穿墙进厢房的时候,楚清弦正似睡非睡靠在床上,门帘一响一阵脚步声走过去,有使女低低叫了声:“王爷。”。

我生怕附身的事露馅,便三步并作两步再次附了楚清弦的身,我的元神还没呆稳,床便往下一陷有人靠过来,下颌骨的位置钻心一疼,我整个鬼都在楚清弦的身体里清醒起来,纪陌萧的声音再次传来:“已经三日了,还没睡够?”

不晓得纪陌萧同楚清弦之间到底有何积怨,就连说个话也得咬着牙根说。

“依我说你也甭白着一张脸同我装死,你倒是说说预备躲我到几时?”

纪陌萧不像看起来那般纨绔废柴,倒有几分习武的天赋,他的手劲奇大,我挣了几挣也没挣开,下颌骨处一片生疼,我能听到楚清弦肌肤底下骨头渣子掉落的簌簌声,本来我还想着捉了这紫昙妖便打道回酆都,这一刻我突然替自己做了个决定,也替楚清弦做了个决定,我决定留下来会一会纪陌萧的真身。

瑞王府后院里这株紫昙树忒奇怪,我想瞧瞧失踪的生魂是不是被囚在这里。

纪陌萧胳膊一伸,把着我的肩膀揽过去,在我的耳边恨声道:“甚么捉鬼师,我当你多厉害,还不是不能经人事!你说你同个废人有甚么不同!”

我在他的手中痛苦的想死,那一日从酆都大帝殿上出来我就料到,这一回我是戴罪立功,所以绝对是个苦差事,可没成想是如此之苦,纪陌萧是妖,画卿颜也是妖,同样是妖性子差别怎么就这样大,我到底是招了谁惹了谁。

我按住纪陌萧另一只在我身上游走的手道:“我早就同王爷说过,我是个废人留在身边只会扫兴,王爷这回该信我并不是瞎说了吧。”

纪陌萧没得到我的反击,整个人恨成了一团火,焦躁的恨不得撕碎我。

反手大力握住我的手吼道:“你睡了三日,我的王府里又新添三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