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万马堂(1 / 2)

郁垒给我指出了一条明路,虽然不能算是条平坦的大路,但总比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要强,昨儿晚上郁垒走后,我绞着衣裳纠结到后半夜,还是决定再去瞧一眼三生锦,尽管我觉得郁垒说得不无道理,但理智还是告诉我,知道的愈少会幸福的愈多,但是我又好奇,只要是同楚江王有关系的事我都好奇。

早上郁垒去了桃都山,说他今儿一早有个复审的案子,大概要审到中午,所以在此之前我就是个没工作的自由身,中午之后同我交接,叫我务必早起去找崔判官,赶紧把这疑心病的事给打听明白,别一天到晚在楚江王的面前同个耍猴戏的傻子无二。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我的性子,也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事,但世界上的事大抵如此,明知不可为却必须得去为,我其实有自己的无奈,走到判官殿的时候,我站在大殿门外踯躅了一下,后退了几步站到牌匾底下,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里的的确确是崔判官的判官殿,才重又强打着精神走进去。

崔判官的殿里站满了鬼差,里三层外三层,牛头马面也在,我的一颗小心肝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看这架势是酆都大帝露了面啊,大殿中央临时支了张八仙桌,红彤彤的天鹅绒桌布一盖,立马成了张牌桌子,清一色的象牙麻将牌,七七八八堆在桌子中央,围桌坐着崔判官和牛头马面,明显的三缺一。

崔判官吧嗒着烟袋锅子,抬头张开眼缝瞧了我一眼,又瞧了我身后一眼:“神荼大人怎么来了?下官记得二王爷不是去阳间了吗?”

我不晓得该如何做答,只得绷紧了面皮走过去:“我来不是为了二王爷。”

崔判官是个明白鬼,晓得我是事出有因,不是特特跑过来同他耍宝贫嘴。

想了想又道:“那是为公事?其实今儿不是个办公事的好日子……”说着戳了两下手边的几张麻将牌,转头看向我“三缺一,大帝待会也要过来。”

这意思就很明白了,提我个醒若是没甚么特别的公事,还是趁早遁了的好。

我哑然的望着那张八仙桌,虽没做出甚么出格的表情,但还是不想放弃。

崔判官又道:“下官清楚,神荼大人办案素来是讲究快准狠,最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样子,想必今儿这事也是非办不可了?”

我下意识扫了一眼他身边的牛头马面:“没错,非办不可,我也不要很多时间,看完我就走,不会同大帝碰面,也不会……”又扫了一眼近前站的几个鬼差“也不会耽搁大帝打麻将的时间。”

牛头马面笑盈盈的望着我,本来还想说点甚么,却被崔判官回瞪了回去。

崔判官一声不吭,猛的拍了拍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鬼差走过来,俯身在崔判官的面前,听崔判官跟他咬了一顿耳朵,然后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把我请到了殿旁的条案边上拉开抽屉,又对我耳语了一番。

大致意思就是,我要办的事天知地知我知崔判官知,别出声静静的看,看完了从后门抓紧时间快点离开,免得待会同酆都大帝撞个满怀,不止崔判官不好说话,就是牛头马面肯帮我,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那小鬼差说完朝我使了个眼色,又瞅了瞅旁边的崔判官抿着嘴巴点点头。

我跟郁垒在这这种方面素来心有灵犀,是以我跟小鬼差也算是心有灵犀。

我皱着眉头把三生锦重新瞧过一遍终于愣了,此慕容还真的就是彼慕容,难怪郁垒说楚江王的前一世同我之间是有些渊源的,我就说他身上的那冷香我曾经在甚么地方闻过的,我就说他执扇而立的身姿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我同他真的是早就见过面,不是在酆都而是在西湖岸边的香市,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我一心惦记着自己同楚江王的关系,草草把三生锦关进抽屉里。

临出门时崔判官叼着长长的烟袋锅子,坐在牌桌子前烟雾缭绕的销魂洗牌,意味深长的对我道:“世上凡人皆知难得糊涂,但真糊涂和装糊涂其实也不像说起来那般泾渭分明。就拿打麻将这事来说,真糊和诈糊区别不大,只不过一个在别人眼里一个在自己眼里,虽说诈糊不是件道德的事,但也是个糊。”

我站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听得一知半解,牌桌子上的规矩我始终闹不明白。

崔判官又抽了一口烟,把烟袋锅子在椅子扶手上磕了几下,烟灰落地灰白中夹了几点火红色的火苗,崔判官对牛头马面道:“来来来垒长城,把大帝的牌也给他摸喽,我今儿请了风水局,待会要杀你们个片甲不留一丝不挂。”

我近来时时受刺激,日日受刺激,经常受刺激,刺激之事多与楚江王有关。

没到中午便一头扎进了桃都山,搅了郁垒的复审,搅了一场复审的好戏。

郁垒近来对我的失魂落魄已经大为习惯,所以当我闯进桃都山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觉得我是失心疯发作,并没有觉得我有多失态,甚至抱着胳膊翘起二郎腿,一脸饶有兴味的问我道:“姐,你可是发现宝藏了?”

我挥挥手把一殿的鬼差鬼魂都赶走,说复审延期至明日,做证的鬼连同有嫌疑的鬼通通收押,胆敢违抗者立马投奈河,又抓起条案上的一杯冷茶,咕咚咕咚几口灌下去,缓了缓才把我吓死鬼的结论对他说了。

郁垒听我说完道,认为我如今的当务之急,不是考虑自己同楚江王究竟有几世的渊源,而是应当抓紧时间到阳间走一趟,免得被画皮姑娘捷足先登。

我看着他思考了一炷香的时间,认为名誉女主人是不是捷足先登于我而言压根就不足为惧,但楚江王在阳间是个甚么情况,这个很值得我为惧,他若在阳间做太傅做的顺风顺水荣华富贵,我在酆都里等他熬到了寿终正寝的那一刻才王爷归位,不是还要怀揣着一只怦怦乱跳的小兔子等上这许多天?

这事我万万不能等,我一刻也不能等,我必须得催他快些回来问个清楚。

思前想后,还是要找个公事的借口去一趟阳间,才是最正当最合理的理由。

于是奔到第二殿招来听白,把楚江王条案上堆满了的文书卷都打开,捡了几份近期要被拘回来的生魂,抱着文书又杀回崔判官殿上,在牛头马面崔判官的瞠目结舌中,跟酆都大帝一番言之凿凿的出师陈情,顺道手就把爱护属下的心也搬了出来,大帝急着糊牌压根没空听我啰嗦,手一抬便准了,我也没空同大帝啰嗦,抱着文书卷杀回家,简单过了过目就准备要走官道去阳间。

昙华的大门还没迈出去,便想起了多日没有露过面的画卿颜,不晓得这只千年公狐狸怎样了,于是转身返回,穿过大厅上了二楼,在他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敲了敲门:“画卿颜,你怎么样了啊?有没有好一点?”

半晌没有回音。

我又敲了敲:“那个,我在阳间有点公事要出门几天,府里面的事都交给郁垒来打理了,你要是有甚么生活必需品少了的就去找他要。”

半晌还是没动静。

我怀疑房间里是不是谁都没在,侧耳贴在房门上听了听,声音很微弱,思考了一秒钟又圈了手掌对在房门上道:“对了,我这一回可是要到皇宫里面去,你就没甚么书信啊留言啊,需要我帮你带给你的太子殿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