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卿颜这只千年公狐狸,做妖做的忒不地道,做妖做的忒招鬼烦。
我好不容易大晚上抽空陪着他去阳间,他不仅不同情我刚被眼刀子扎死的悲惨遭遇,还一个劲把着我问东问西幸灾乐祸,我同他一路斗嘴一路闹别扭,好不容易才挨到他说得目的地。
画卿颜的目的地就是他劈腿的目的地,就是他勾搭其他的公子的目的地。
画卿颜嘴上虽然不对我说实话,但行动上的猴急表明的一目了然,我看着他施了个障眼法,把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全部障眼成了黑色,又看着他那熟悉的不盈一握的身影,熟练的在皇宫正门前的阴影里隐了形,精神抖擞的在原地的阴冷里打了个哆嗦:“画卿颜你小子找死啊!皇宫里阳气这样重的地方你都敢来涉足?你是不做妖做久了都不晓得阳气的厉害了?你说你玩谁不好,怎么偏偏要到这样险的地方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说你狐妖公子万一在这里搞出个好歹来,你叫二王爷如何在我们大帝面前做交代?”
画卿颜温温柔柔的开了口,委实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风范:“我们家王爷才不敢叫本少爷有一点差池呢,别说本少爷没有提前告诉他,本少爷若是在你们酆都里有甚么差池,恐怕你们伽蓝街上的商铺就得关门一大半!”
本女鬼料得不错,画卿颜果然是有楚江王傍身任谁都是浮云:“反正你自己做甚么心中有数就成,别回头闹出乱子又把我们大家都扯进去。”
画卿颜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咄咄的杀气:“本少爷把甚么都告诉你了,你若是不长眼色坏了本少爷的好事,到时候本少爷叫你官职不保你信不信?”
他威胁完我头也不回,一路步履如飞的闯进去,我追在他的身后,循着他前进的方向也一路飞奔过去,这是我头一回以鬼的身份夜闯皇宫,委实是刺激的很,成为鬼的好处就在于,不需要有方向感一样可以畅通无阻,对我一个生前就路痴的女鬼来说如临大赦。
终于他停在了一间宫殿前面,从窗口映射出来的暖光能看到,一个才弱冠的皇子呆坐在书桌前,柔弱的身子骨上笼了层薄薄暗淡的烛光,手上捧了本精装的乐府诗集,一手托腮一手挽发,瞧得郁郁寡欢暗自垂泪。
我其实不大喜欢这种,看起来柔弱实际也柔弱,动不动就伤春悲秋掉两颗泪珠子的男子,我还是喜欢那种坚强独立,凡事有始有终能做到一肩扛的男子,当然温柔文雅是首要评判条件,这点不可或缺。
画卿颜站在那扇花窗前,静静的瞧着那皇子,瞧得满眼直冒粉色桃心。
我刚叹息着自己不该草率做决定,陪着他到阳间来垂涎美男,抬头却看到身旁院子里的平地上拔起两团青灰色的浓雾,三个熟悉的身影现出形来,我眯着眼睛看过去,生怕自己是因为刚刚受刺激过大导致认错了鬼。
我眨眨眼睛,发现来鬼竟然是黑白无常和听白,画卿颜不满意的朝他们挑高了眉峰道:“你们怎么来了?”
白无常还好仍是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真巧狐妖公子也在。”
黑无常的眉头皱起来就没放下去,严峻的打量了画卿颜几眼道:“我和谢兄按酆都大帝的谕旨,前来拘这太子的生魂。”
我一惊忙往宫殿里瞥了一眼道:“他是太子?当今圣上的太子殿下?”
黑无常沉声道:“没错,正如神荼大人所说。”
我又道:“太子殿下不是才刚刚被大赦了吗?不是还要君权天授等着太傅的吗?这才过了几分钟,你们怎么就要来拘人家的生魂了?”
白无常道:“神荼大人也清楚,我们鬼差按了死簿行事,阎王叫人三更死莫敢留人到五更。太子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黄泉路上无老幼,况且他的死期已经挨到了正点,我和范兄不过是依命行事,大人若是有疑问,死簿在此欢迎大人前来督查。”
他不说我差点都快忘记死簿的事,前有蓝葵为鉴这太子殿下的事我得好好审审,我怎么觉得如今酆都里的规矩,是愈来愈混乱愈来愈经不住推敲,时时都有破绽,时时都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画卿颜一个箭步冲到宫殿门前急道:“太子是本少爷的,本少爷瞧上的人归本少爷说了算,你们要拘他也成,先从本少爷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黑无常冷着脸道:“狐妖公子还是不要闹,时辰马上就到,我们鬼差拘生魂天经地义,况且太子殿下的娘亲早就死掉了,他姐姐一家不日也要满门抄斩,就算留他一个活口也没意思,不如早死早超生也算是救人一命。”
画卿颜笑得疯狂,笑得一脸挑衅:“拘生魂是你们鬼界的事,与我们妖又有何关系?他生是本少爷的人,死是本少爷的死人!本少爷就是瞧上他了!本少爷就是不准你们带他走!你们要不服尽管找你们酆都大帝告状去!”
白无常摇摇头:“还是请狐妖公子悉听尊便不要挡路。”
画卿颜愈说愈气愤:“让开!你们今儿谁也别想带他走!他不能死!”
一道极白亮的强光照射过来,照得我后退了两步,死簿上太子殿下的死期亮了起来,他姓名之后的死八字上,浓浓的一点墨汁洇澐在纸面上,遮住了十月之后的初几,我在强光之下瞧了几遍也没有瞧清。
我晃了晃站稳,随即看到黑无常手中的照妖镜:“狐妖公子对不住了。”
我大声道:“等等,太子殿下的死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是模糊的?”
黑无常拿着照妖镜对着画卿颜道:“回神荼大人,酆都大帝刚刚在糊牌,可巧毛笔上的墨汁蘸的多了便滴了一滴出来,就把死期给改动了。时辰凑巧,酆都大帝便命我和谢兄上来拘了。”
画卿颜的左脸颊被照妖镜灼伤眯着眼睛道:“就凭你们黑白无常也敢办我!谁给你们的权利!你们有甚么资格!”说着再次向门边靠近,却又一次被灼伤。
我也冲了过去拦住黑无常:“无常爷公事公办我自然赞成,但是您刚刚这话说得漏洞百出,即便是死期被墨汁给糊了瞧不清,至多就是死期未定,何以凑巧了赶着这时辰来拘生魂?只要无常爷把话讲明白,这生魂我们亲自奉上。”
画卿颜也慌了,神色恹恹的:“只要你们不拘他,让我做甚么都可以。”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话,倒是站在他俩身后的听白,悉悉索索翻出一份文书卷来,哆哆嗦嗦的打开颤着嗓子念道:“亲接酆都大帝谕旨,因朕之失误导致太子殿下阳寿已尽,特此批示为太子殿下延命三十年即刻生效,黑白无常即刻押送画卿颜回酆都,接旨。”
画卿颜浑浑噩噩的咽了口唾沫,翻着眼睛不确定的问:“真的假的?这就结束了?本少爷的太子殿下可以继续好好活着了?”
听白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啊那个,是,是这样子的,请画卿颜公子和二位无常爷即刻赶回酆都,酆都大帝还另有指示。”说完又看了我一眼,小碎步跑到我身边,俯身在我耳边咬着耳朵低声道“神荼大人也快些回去吧,刚刚您不告而别,搞得我们家王爷很没面子,多亏寻了您的鬼气才找到您的行踪。您还是快点回去吧,晚了我们家王爷可又要发火了,再说我们家王爷明儿一早就要启程,您好歹也在安安心心呆在府上,陪他最后这一晚上成吗?”
近来一向稳重好性子的楚江王,行事愈发诡异非常,而且不按套路出牌。
我捉摸不透他复杂的内心世界,也不敢去深究这其中的真相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