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头雾水的回望着他:“无常爷这话是甚么意思?我觉得我没听明白。”
身边经过的鬼川流不息,白无常的声音压得更低:“我若说那死簿上的死期是别的鬼改动后再嫁祸给我的,神荼大人愿意相信我的话吗?”
我不太确定他的意思:“无常爷的意思,蓝葵案和你的案是同一鬼所为?”
白无常没有明确回答我的问话:“我已经晓得是谁了,这一回他就是要给我个下马威,也是要只手遮天把这事给压下来,他不想我清楚他的意图。”
我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还是不能确定他的意思:“那无常爷觉得是谁?”
我话音刚落,身边就多出来一个阴阳怪气的熟悉声音:“神荼大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们家二王爷怎么没有跟你在一齐?竟然好气量的放你同白无常爷嘀嘀咕咕,别是他不要你了吧?”
我听着他又冷又贱的声音无语的转过头,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声招呼:“六王爷好啊,许久不见您还是别来无恙,还是一样的爱说笑。”
卞城王冷笑了一声:“神荼大人也是别来无恙,也是一样的爱说笑,您这是又勾搭着白无常爷预备要做点甚么呢?是要升官发财还是要兴风作浪?”
我懒得同他解释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眼角的余光瞟到一角荷绿色:“无常爷,那边有个池塘咱们过去透透气,省的这里鬼多嘴杂。”不待卞城王阻拦,拉起白无常大踏步的走开。
其实我清楚,大庭广众同才释放出狱的白无常拉拉扯扯,委实不成体统。
但相比于谣言满天飞,同卞城王无故起了口角纷争,对我只会更为不利。
池塘离刚刚我们站的地方距离不远,周遭种植了一圈高大的海棠树,红艳艳的海棠果挂得丰丰盈盈,藏在绿叶的枝间,瞧着就很有金秋的调调,树下挖了个不大的池塘,满满一池塘的红莲旁边坐了位鬼画师,那画师穿一件荷绿色的交领长衫,执笔的右手清瘦如同竹节,骨节分明却不失力度,使人瞧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纤细的狼毫毛笔在纸面上移动拉伸,不多会一尾红鲤便跃然纸上,画师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噙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如玉般的指尖在身侧的地面上一捞,抓起几粒鱼食轻轻洒入池塘中,鱼食入水漾起几圈小小的涟漪,随后便引来鱼儿们的争相夺食,火红的锦鲤在水中争相追逐,有一只调皮的一跃而起溅了画师一身水花,画师一愣继而轻笑出声,抬起宽大的衣袖拭去额上的水珠。
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道:“那无常爷的意思,这鬼为何要把蓝葵的罪行夸大其词?又为何要把上官的死期更改?是有所预谋还是激情犯罪?如果两者都是否定的,那这鬼的动机就真的是大有文章。”
白无常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想明白,但我猜这事绝没有这样简单,神荼大人还是要小心身边的人,千万要留意,不要觉得……”
突然卞城王愤怒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楚江王!你公的私的都玩我整我是吧!你当真以为我不清楚你的人品!不清楚你的所作所为!”
楚江王不晓得何时已经站到了都市王的院子里,站到了我刚刚站的位置上,他面不改色的微笑道:“敝人不晓得六王爷是为何事发火,如果是敝人的错敝人愿意有则改之。”
郁垒站在楚江王的身旁也出声制止:“六王爷有话慢慢说,不要一见面就出言不逊。刚刚二王爷不过是手中折扇没拿稳,蹭了六王爷的衣袖一下,您不至于就得大呼小叫的满院子皆知吧。”
卞城王吼得都有些发抖:“他刚刚难道不是故意的吗?就像半壶沙那天一样!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为何偏偏是那天出事?他摆明了就是为了拖住我的后腿!我手下的鬼差再是吃里扒外也没碍着他甚么事!”
楚江王垂首略一思索平静的道:“半壶沙的事?半壶沙是甚么事?”
卞城王还没回话,旁边就有鬼差七嘴八舌的在讲半壶沙的案子。
都市王也从人群中绕过来插嘴道:“六王爷怎能把半壶沙的事也加在二王爷的身上?半壶沙的案子明明是三王爷和神荼大人,领了大帝的口谕从旁协办的,六王爷就算是算后账也断不能同二王爷算,您这不是选错了鬼吗?”
卞城王吃瘪,一个鬼势单力薄,看了众鬼一会仍是声嘶力竭的辩解着吼:“你也该适可而止!别人不清楚我可清楚!你不就是瞧上了半壶沙的案子,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想要在大帝面前邀功,所以就在那时把我手下吃里扒外的事给揭了出来!这都是你的计谋!是你安排他的同伙去大帝面前告状!”
楚江王轻叹了一声:“六王爷此言差矣,半壶沙的案子敝人并没有接手,又何谈在大帝面前邀功这一说?再说了,身为十殿王爷,管不好自己的属下就是失职,您总不能不管公的私的,只要是件事就把责任都推到敝人身上吧。”
“你装甚么装!别一天到晚被人家说是美男鬼就真拿自己当盘菜!”卞城王愈说愈气愤,大步流星走上前几步,一手攥紧了楚江王压得紧紧的衣领“你敢对天发誓说半壶沙的事同你没关系吗!你敢对天发誓说白蔷的事同你没关系吗!还有狐妖的案子!凭甚么是个案子就要归你!狐妖的案子本来就该是我的!你要么知难而退,要么就主动请辞!别逼着我对你不客气!”
卞城王本就比楚江王要矮几公分,所以这种威胁性的动作看起来就很可笑。
楚江王气定神闲的俯视着他,卞城王就显得十分尴尬,谴责他的鬼差不在少数,七手八脚上来拉他的鬼差也不在少数,原本大家以为,有鬼差上前来拉架卞城王会消停,谁知他却满脸愤恨的作势要动手。
楚江王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看着他沉思了片刻道:“狐妖的案子敝人本不想接手,但不管是在主观层面还是在客观因素,敝人都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如果六王爷对此有兴趣,那敝人明日便给大帝上书,还请六王爷接了这案子,敝人也好有精力多去阳间跑跑,不然我的府上总是供了位狐妖公子,这公子又不是盏省油的灯,敝人这心上还真装不住这样大的事。”
围观的一些宾客对卞城王,明显就是带了些鄙夷的耻笑,卞城王大抵是没料到楚江王会如此大度的拱手相让,一愣神满眼欣喜的道:“此话当真?”原本鄙夷他的耻笑,就变得更加有深意,有瞧他不上的意思。
楚江王隔空向我这边望了一眼,淡淡的笑着道:“敝人说话素来一言九鼎,明日敝人便会上书大帝,若狐妖公子确是犯了淫罪,论罪当发配到第六殿,敝人绝对没意见,到时还请六王爷耐住性子好好陪陪狐妖公子。”
画卿颜忽然站在外围嚎了一嗓子道:“本少爷除了隽尘居哪里都不去!”
宾客们事先都听说过画卿颜的大名,是以多是居于中立的三缄其口。
卞城王被画卿颜当场拒绝脸上十分挂不住,梗了脖颈道:“你个犯了事的六尾狐妖,这里是我们酆都你有甚么发言权!我看你是在妖界呆得时间长了,老是闹不明白我们酆都的规矩!你等着吧!明儿你落到我的手里一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卞城王忒无聊也忒不赶眼色行事,众宾客都很烦他坏了都市王营造的好气氛,后面半句几乎就没有鬼听到,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他自己呆呆站在原地。
我和白无常从池塘旁的石桥上越过去,准备去同楚江王和郁垒汇合。
白无常迈下石桥时突然一反常态提醒我:“神荼大人要留意一下二王爷。”
我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那正在画着锦鲤的画师:“无常爷此话怎讲?”
“六王爷同二王爷之间的敌我矛盾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在酆都里是公开的秘密,是个鬼差便心知肚明。六王爷今儿能当场发作可见是有备而来,话说得是重了些,但也不全是空穴来风,二王爷虽然没甚么太大的问题,舞权弄势的现象也不严重,但他也绝对不像看起来那般清白,二王爷的处事方式神荼大人也瞧见了,不管是多么大的事,不过清清淡淡几句话就能把自己给洗白,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能耐,是其他鬼都模仿不来的能耐。”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