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梨园雪(1 / 2)

天光大亮晨曦初现,我终于辞别了琉璃夜妩媚的男掌柜,带着郁垒出来了。

郁垒自打从隔间里被放出来,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叫了他几声他也不答话,问他问题他也只是目不聚焦的盯着我,三缄其口一句话都不肯说。

我刚继任那会曾经接手过一个案子,那案子里的其中一个生魂曾经被狐妖摄过魂,当初那生魂也是一脸的失魂落魄,我瞧郁垒现如今这样子,倒是与当年那生魂颇有几分相像,当初我听说时,只道是那生魂被吓迷了胡言乱语,可现下再瞧郁垒不由得也信了几分。

我叫了他几声他也是恹恹一息的没精打采,我便提了他的衣领高声道:“你小子少跟我这里装灾称病的,昨儿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你倒是说话啊!”

郁垒斜着眼扫了一眼街边还未开门营业的商铺,还是紧闭着嘴巴不吭声。

郁垒好色我本就有气,这会子作得忒大我简直想撕了他:“你说你身为东方鬼帝,一鬼之下万鬼之上,还会中了摄魂的招被个六尾狐妖给降了,你说你跌不跌份掉不掉价,你说你丢不丢人丢不丢鬼,你瞧瞧你自个儿,你这是个甚么样子?居然会被个妖摄了魂,简直是酆都里的奇耻大辱!”

伽蓝街上有几个新拘来的生魂,淡淡的灰白色,一缕缕从我们身边飘过去。

鬼多眼杂,天亮了便不好办事,特别是郁垒现下这样子,若是被哪个大嘴巴的鬼传扬出去,说我和郁垒一大清早衣衫不整站在伽蓝街的街头,郁垒瞧着是个被摄了魂的样子,这事可就不好办了,所以回家必须是第一要紧的事。

因为不想引起过多的轰动,我决定带郁垒直接从未名居的后门回家。

估计上一任的神荼和郁垒大人,或许也是喜欢半夜出门逛逛夜市,所以就留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后门,所以郁垒今儿就跟着大人们捡了个便宜,还没走到巷后,浓烈的焦糊味便直冲鼻腔,我瞧着眼前房倒屋焦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很好,这狐妖公子果然比我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我说要带郁垒走他不同意,于是我咬牙威胁了他,只是人家这只妖也不是吃素的,我敢威胁人家,人家必然不会忍气吞声受我愚弄,然后我的府邸就被他放了一把火给烧掉了。

我望着眼前一堆尚且冒着白烟的残垣断壁,快要把满嘴的鬼牙给咬碎。

报复之心油然而生,无数恶毒的想法在我的脑中盘旋不散,但仅仅是几分钟之后还是忍了,郁垒被他摄了魂,我若是信守诺言把猫妖交给他,或许还能借此机会谈笔交易,我若是就此同他撕破脸皮对簿公堂,不但郁垒的魂魄寻不回来,一旦撞到了枪口上,估计连我的官职也会一撸到底,郁垒还不了魂,我若也没了经济来源,不晓得要拿甚么才能继续把我的亲弟弟养活下去。

府邸顷刻之间被烧了个消失殆尽,估计家里的鬼丫鬟们也不会还留下活口,我咬着牙根叹了口气摇摇头,紧抓郁垒的手,直接幻影移形到了桃都山。

桃都山的大门关的严严的,门边立了个墨衣的鬼影,看样子等了有些时间,刚刚郁垒发了一顿失心疯,下死手抓的我手腕上几道血口子,我急于进门找药箱,压根也没注意门边立的那鬼是谁,直接拖着郁垒越过去,那鬼在我身后压着稚嫩的嗓音叫了一声:“神荼大人,您的手受了伤,要不要包扎一下。”

听到他的声音我心惊肉跳,猛的回头道:“听白?你怎么这样早就来了?”

听白朝手心里呵了两口气:“我家王爷派我来的,郁垒大人这是怎么了?”

郁垒在我的手里无意识的又挣扎了两下,牵的我手腕上的伤口更加抽疼。

我脑筋一转随口扯了个谎:“没事没事,你先帮我把他一齐拖进去好吧?”

听白听话的点点头:“好。”说着就上前从我手中接过郁垒的另一条胳膊

我和听白一顿生拉死拽,好不容易才把郁垒拖进来,听白把他安顿在大殿身后的暖阁里,又跑去橱子里翻出药箱子,干脆利落的帮我上过消毒的药水,又给我敷上药膏,再用纱布细心的包好。

我瞧着他有模有样的架势道:“你若是日后不做书童了,也可以去药栈做个打杂的活做做,就你这包扎的技术,人家掌柜的保管满意。”

听白盯着我手腕上的纱布呆了一会道:“我就喜欢呆在我们家王爷身边,我哪里都不去。”顿了一顿又道“神荼大人,我能不能求您个事?能不能求您帮我在我家王爷面前说句好话,不要让王爷催着我去投胎?我还不想投胎。”

我望了他许久才道:“二王爷为何要催你去投胎?你不是做的好好的?”

“王爷说两年之后我就要去投胎,他会再找个鬼接我的任。”

“你是不是开罪你们家王爷了?他的性子你是晓得的,比较挑剔比较阴。”

听白眼泪汪汪的抬起头:“也没有开罪,我其实已经很努力了。”

我瞧着他那样子,一颗小心肝里七上八下:“其实二王爷还算挺和气的,你也瞧见秦王爷身边的元丰了,日日都有做不完的工作,还有六王爷身边的冷安,日日赔着小心还断不了听骂挨打的份,还有四王爷身边的易书和五王爷身边的安和,哪一个不是小心翼翼的言听计从,谁还轮得到找我来哭诉了?”

听白瞧着我又低低的抽泣了两声:“神荼大人,您就听我一句劝,我们家王爷说了,我今儿要是不能请神荼大人到我们殿上去一趟,我们王爷他今儿晚上就送我喝汤过桥,神荼大人,您和我们家王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现如今一提起楚江王,我就不由自主联想起昨儿晚上昏暗的小巷。

甚是心肝颤抖的在原地打了个哆嗦:“我和二王爷之间甚么事都没有,你别瞎猜,先去放好药箱赶紧回去准备文书送过来,我收拾收拾要上班了。”

好不容易在鬼差们上班之前把听白给劝走,让他带了我的口信说我今儿一定会到第二殿去一趟,叫他务必先别送听白去喝汤过桥,又以最快的速度誊了份文书出来,跟酆都大帝陈情了一下猫妖的挽救策略,说猫妖姑娘的千金妖体委实不适合在我们酆都这个阴气横行的地方长期生活下去,顺便又提了提,猫妖姑娘实乃妖王曾经的宠妾这一铁打的事实,最后才说为了妖鬼两界日后商业繁荣民心安定,其实猫妖姑娘蹲大牢蹲的也够数了,还请大帝网开一面得饶妖处且饶妖,日后妖王哪日若是想吃个回头草,大帝这方面也好回个头云云。

自己誊完通读了一遍,觉得得把后事方面的问题也写全,才更有说服力,便又加了句,若是猫妖姑娘偶有精神失常再跑到阳间小打小闹,下官自愿担起查案的责任,如此便把酆都大帝的责任也给一并洗清了。

我料想即刻放人是没问题的,换了件衣服捧着文书直奔大帝的殿上,先过了牛头马面又过了崔判官,终于把猫妖姑娘手把手的给接了出来,又把猫妖姑娘手把手的在桃都山的门前交接给了前来接人的,同样骚气加妖气的狐妖男,然后一头扎进桃都山七天七夜没出门,早把答应过听白的事忘了个底儿掉。

我的府邸莫名其妙被烧掉,两位鬼帝大人无家可归,栖身在桃都山的办公室里,这糗事在酆都一传千里,前来登门拜访我的同僚不计其数,上到鬼帝下到鬼差,更有甚者还是郁垒的相好。

刚开始的两日,我还能镇定自若戴上假面具装装没事鬼的样子,后来被五官王和卞城王存心借机摆了我几道,又被郁垒曾经的相好们半夜硬闯了几次桃都山,哭着嚎着要见郁垒之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深夜变了鬼身从大殿的窗户里飞出去,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自此之后所有有意登门拜访的鬼便都消停了,再也没有鬼敢到我的桃都山来挑衅我了。

整整七日,听白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到我这里来报道的,每天晚上也是最后一个才从桃都山门前离开的,早上登门的时候,必定会提着满满一提篮各色早点,晚上离开的时候,再把我穿过的衣服收走回去洗干净,第二日依然如此。

整整七日,楚江王的文书每天早上都是被听白第一个送过来的,赤金色的章子和极赞的簪花小楷,干净整洁的令鬼赏心悦目,放在最上面的一卷文书总会夹着一张花笺,粗粗一看每一张都雷同,仔细一看每一张都不同,纯白洒金的底色,手绘的各色山水和花枝,每张花笺上面都会留一句题诗。

我瞧着那些花笺委实有些肉疼得紧,想丢又不舍得,不丢又相当碍眼。

但那花笺制作的又过于精美,我努力了几次,却总是下不了决心丢掉。

后来恰逢某一日,有个小鬼差公事完成来给我汇报,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不经意瞥了一眼,然后大惊小怪叫起来:“神荼大人!有鬼暗恋您啊!您收到情书了!”

然后我在他心惊胆战的目光中,静静的回望了他一会,终于狂风骤雨的爆发了,把对楚江王的一腔怒火统统发泄到了他的身上,在他鬼哭狼嚎的鬼叫声中,当机立断把他从桃都山里给开除了,此后我同我桃都山里在职的鬼差们,相安无事度过了两日现世安稳的日子,确切说桃都山里没有鬼差敢惹我,前车之鉴长点脑子的都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