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腿跑掉之前,我并没有深入去思考,自己究竟是为了甚么要跑。
抬腿跑掉之后,又有些不明就里的觉得,自己其实跑的很没道理。
虽然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死前早非完璧,对于男女之事理应习以为常,如果说这中间有让我不能接受的事实,恐怕就是楚江王他强迫我这一点,如果说换个地方换个时间,大抵我也有可能回馈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反正早在字画店那一夜,我就已经瞧上了他的温和飘逸眉目精致,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我因为跑的过于匆忙,回到家的时候,居然没瞧见迎面扑过来的鬼丫鬟。
我以为我就有够犯抽,没想到那鬼丫鬟比我还发蒙,直接与我撞个满怀。
我好歹还算残存了点仅剩的理智,扶了扶她的肩膀道:“七月半的晚上你鬼跑甚么,酆都里阴气重,你即便是想出门也用不着没长眼睛的不看路吧?家里的规矩总还是要守的,你这样闹腾我怕我一时间难以吃得消。”
鬼丫鬟瞧见我张大着嘴巴,哇啦一嗓子哭出声来:“神荼大人!神荼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您回来了就好!家里面可都等着您呢!”
太阳穴一阵绞着劲的猛烈生疼,我用力按压了两下太阳穴皱起眉头道:“你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哭,你哭得我头疼。再说我今儿也已经够倒霉的了,你再哭把我给哭得乱死掉,到时候别说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鬼丫鬟的哭声果然骤降了许多:“神荼大人您没事吧?”
“我在阳间呆了有些时日,桃都山里的文书摞成山,我奋笔疾书批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整理明白,再加上二王爷那个全是弯的性子,你说我跟他说了一晚上话会不会累,所以你有甚么话慢慢说成吗。”
鬼丫鬟的注意力显然都集中在楚江王的身上:“二王爷没送大人回来吗?”
“没有,他还有点公事先回第二殿了,我一个人回来的。”
鬼丫鬟有些震惊:“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这样快就闹别扭了。”
我懒得跟她解释:“都是大活鬼,七月半必定公事缠身,没甚么别扭。”我的脚下有一小堆土,被我的鞋子碾的碎碎的“你们今儿都没人扫地吗?”
鬼丫鬟不吭声,直愣愣盯着我的脚边,满脸的惆怅郁结。
我又问了她一声:“我问你话呢?你们今天都做甚么了?”
我不问还好,一问鬼丫鬟又哭起来:“神荼大人还不晓得吧,您出门这段时间家里面的鬼死掉好多,都是被人给剜了心直接灰飞烟灭。”
我一腔怒火终于倾泻而出:“我走前不是说过了,有事直接到醉白桥里去找我吗!家里面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么这样晚才告诉我!”
鬼丫鬟一边淌眼抹泪,一边一声不响凑到我的身边:“那人杀鬼的时候就说,神荼大人如果再一直拖下去不给他个明话,他就要把郁垒大人给……”说着抬起手,在自己身前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住,很形象的比了个剪的手势。
被她一提郁垒我的灵台瞬时变得无比清明:“这事同郁垒有关系?郁垒还没有回来吗?不会是在他的手上吧?他还说甚么了?有没有说郁垒怎样了?”
鬼丫鬟的双肩已经开始微微的发抖,又开始重复鬼被剜心灰飞烟灭的事。
我一个激灵,突然记起出门前送来的那封信:“信呢?我出门前送来的那封信呢?不是说下午有封信是送来给我的吗?快点拿出来给我瞧瞧!”
鬼丫鬟被我差遣着跑去拿信,我站在门前仔仔细细观察那一堆细灰。
阳间都以为人死掉变成鬼就不会再死掉,但实际情况是,鬼不但可以再死,而且死得法子还不止一种,截止到目前为止,酆都里最为盛行的死法有两种,一是跳奈河二是被剜心,跳奈河是切肤之痛,但是鬼死得干净,被剜心很残忍,但是鬼死得利索,跳了奈河甚么都捞不到,也别妄想着还会步入轮回,剜了心可以步入轮回,但是灰飞烟灭的过程无比疼痛。
我不晓得郁垒又在外面犯了甚么事,惹得人家要屠我满门,即便郁垒素日里鬼混的没个正形,我也还是愿意相信他,可如今明摆在眼前的事,我就是有一万张嘴也替他辩解不明白,更何况人家指名道姓提了郁垒,我若还是执迷不悟的替他说话,不只是对他,更是对家里所有的鬼丫鬟都不负责任。
信上写得很明白,猫妖吸人血的案子郁垒判案不公激怒了人家,人家如今已经把他软禁在琉璃夜,叫我速速给个说法出来,如果我仗势欺人坚决不给个说法,从今儿晚上戌时起一直到子时,每个时辰杀我家里四个鬼丫鬟,直到杀光为止,如果过了子时我仍是不肯露面,不但郁垒的小命保不住,对我这位鬼帝大人人家也不会手下留情同我再客气。
看完了信事基本了解个大概,猫妖的案子如我所说,果然是没这样简单。
安抚了鬼丫鬟两句,握了信提着衣摆迈出门,琉璃夜没去过但是听说过。
伽蓝街的西街有条盂兰巷,素日里鬼气就是超级旺,到此一游的常客多半是画皮鬼,狐妖和身为断袖的魔,像郁垒这种拜了官职又酷爱这一口的男鬼,在酆都里委实是凤毛麟角的少之又少。
琉璃夜的地理位置可以说是深的不能再深偏的不能再偏,但人家掌柜的就是有能耐,就是把琉璃夜给做成酆都里最大的酒馆,做成酆都里最大的勾阑。
我赶到的时候子时早就过了,不晓得家里的鬼丫鬟们能不能撑下今儿晚上。
眼前有幢别致的古楼,老式木质结构,外立面风格厚重硬朗,有种远离繁杂的低调,古典的三合庭院,古朴的招牌上题着琉璃夜,三个浓墨重彩的大字,大门两旁还题了两句同样浓墨重彩的诗:芙蓉幕里千场醉,翡翠岩前半日闲。
我站在古朴的木招牌下面愣了愣神,没成想郁垒的志趣竟是这种的。
我一直以为就郁垒那性子,志趣理应是那种香艳的贴近大众生活呢。
不多时一个涂脂抹粉的男鬼被我敲开门走出来,问我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我瞧着他油头粉面的样子差点没吐出来,脑袋里又浮现出某位王爷的身影。
心道:“来这种地方还有甚么贵干,要么就是饮酒作乐,要么就是一度春宵。”但还是端好了笑容,不跌身价报出自己的名号,并抖了抖手中的信。
我料想,这人胆敢屠我满门,就没想着要在酆都里低调行事,所以说,他既软禁了郁垒呆在琉璃夜,这事在这里就是公开的秘密。
果不其然,人妖男鬼一听我的名号当即吓得花容失色惊魂不定:“那个,神荼大人请先稍等片刻,这事我做不得主得请我们掌柜的出面,您先稍等啊。”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门后有小跑的声音渐渐远去,我再次被拒之门外。
接下来我连回神的时间都没有,仅仅几秒钟之后,大门再次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