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里灯火通明,没有想象中的人头攒动,也没有想象中的鬼哭狼嚎。
正殿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所有的丫鬟弟子都被屏退了,宗震就像一只超级大的壁虎,四脚贴墙的扒在正殿外面的墙壁上,看到我抽出一只手来,在嘴边圈了个圆筒状低低的叫了声:“三少爷!这边这边!”
我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宽阔厚实的肩膀道:“你说说你一个大男人做点甚么不好,偏偏就爱听墙脚,听墙角听了多久了?听到甚么有用的事没?”
宗震又低声道:“三少爷你可不能怪我啊,这一回可真的是个大事情啊!”
“是吗?一定又是我二哥做了甚么,难不成是他闲来无事出去瞎晃,一把火把鬼门关给酆都大帝烧掉了?人家大帝派了十大阴帅前来要索赔了吗?”
宗震愣了愣神,对我比了个大拇指道:“三少爷真不愧是三少爷,简直是料事如神!这连门都还没进,如何就会晓得又是二少爷出的事了?”
我嘿嘿一笑道:“宗震,这事情本少我还需要进了门才会搞清楚吗,我二哥是甚么人,他的惯常把戏我还需要想吗,好不好我再借他一条命,他也还是会照常玩这一套把戏,只不过是犯的错处略有不同就是了。”
“哎呀三少爷,您可算是猜对了呀!二少爷果然是又犯错了!只不过这一回的事情闹得可大了,刚我听老爷骂他,说是好像闹出人命来了!老爷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烟袋锅子都撂挑子不干了,就等着您了!”
听了宗震的话我的心中大致已经有了点轮廓,我二哥他常年因为不长进而导致犯错处,我爹常年跟在他的后面,因为他的错处而生气吹胡子,这事情不新鲜,可是像今天如此正式的场景,我还是头回得见,直觉上今儿这事应当是非同小可。
听说是连人命案子都闹出来了,可见绝对不会是个小错处。
我在心底里飞快的算了一笔账,如果是吃官司,那得看对方是谁,是个怎样的身家,才可以初步决定,需要拿多少钱出来才能够摆平,如果是一般的打架斗殴死了人,现如今账面上有的现钱,赔十条八条人命都不在话下,如果是上青楼跟人抢姑娘,若是死了头牌,估计就需要我去出面,赔个礼道个歉再多拿点钱出来也能够摆平,只要死的不是头牌,一般的姑娘死了倒是好办一些,大不了就是给老鸨赔点钱,如果死的是个公子,那就还是要转回第一条,至于需要赔多少那得看对方的身家几何。
我叹了一口气,生死有命,我负责备好充足的现钱,看受害的对方能要多少。
握着飞云扇走进门,果然我爹气得一张老脸已经煞白,我二哥跪在他的脚边哭得声泪俱下,鼻涕和着眼泪,真是要多惨有多惨,吉叔坐在他常坐的那张扶手椅里叹息着直摇头,我瞧着我二哥的一副怂包样,突然间就记起小魔女常评他的一句话,叫做一哭二闹三上吊四没骨气。
平静的走过去,执着扇子在我爹面前拱手:“爹,您找我。”
我爹一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闷闷不乐的道:“小滼来的正好,你这个孽障,你把今天的事情再给你弟弟说一遍来听!”
我二哥看到我,粗壮的人影瞬间从地面上半弹起来,飞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小腿哭着道:“小滼呀小滼,二哥对不起你,对不起爹,对不起爷爷,对不起祖上的列祖列宗啊!”一句话哭得承上启下婉转有余。
我爹一把抄起身旁桌子上摆着的烟袋锅子,刷的一声掷在他的小腿胫骨上。
黄铜铸成的烟杆末端,直直插进他腿骨间的肌肉层内,我二哥没练过武功也很少受到皮肉之苦,今儿个还是头一回,一下子痛苦的躺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腿高声哭叫起来,我爹又站起来在他的后背上补踹了两脚怒吼道:“谁叫你说这些没用的来,叫你说今天的事,你他妈装没听见是咋的,还晓得对不起你爷爷,对不起薛家的列祖列宗了!废物,简直是个废物!孽障啊!我薛弈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孽障来啊!都是随你们那败家的娘亲,不争气!不出息!没脑子啊!”
我二哥蜷着身子,在地面上滚过来滚过去,就像是个上满了发条的陀螺,每三百六十度滚一周,每滚一周嚎的声音就会愈发的凄厉惨烈,声浪虽然是一浪高过一浪,但据我观察那烟袋锅子好像并没有真的插进去。
照此情形来看,想来我爹还是留了一手,不过是想找个缺口出出气罢了。
接下来有一大段的时间,整个鼎泰宫里都是只有我二哥一个人的嚎叫声。
他就极尽所能的在表演,我和我爹就木然的瞧着他在表演,终于又是一轮凄厉揪心惨绝人寰的嚎啕大哭之后,我二哥他终于玩腻了形单影只的皮影戏,下一秒便从一个残障人士,很快入戏到了正襟危坐的谦谦君子。
早在今儿晚上之前,我其实一直就挺瞧不上他这种处事手段的。
我瞧不上他的既没脑子又爱逞能,完了还会泼自己一身脏水的人。
但是现如今看来,我还是把他想得太过简单也太过单纯,他不但是傻到了无以复加,还没有做人的下线,也完全不顾忌自身颜面,我很恶心他,做男子能做到他这样的份上,委实也是挺有胆量和气魄,反正不管怎样,我是永远都不会像他这样子,做人要有底线,这是为人处事所要明白的最起码的道理。
我打开飞云扇放在身前摇了两下,朝他摆了个盈盈的笑容出来道:“二哥,有话还是起来说吧,为弟的手边事情也多得很,我这是推掉了一大堆的事情过来,这还等着听呢,咱能不能待会再闹,还是先说正事好吧。”
我二哥对我还是很有一点惧怕的,我说得话他一般也不敢反驳,只见他哆哆嗦嗦的回头瞅了我爹一眼,又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对着我语无伦次的开始复述。
今天的事情大概是这样子的,今儿早上我二哥他起得早,顺路就买了早饭到武馆里面去吃,吃过了早饭照常打开武馆的大门,照常等着教习教头们来上班,照常瞧着一拨又一拨的学员们进门又出门,照常送走了教头们再回来吃午饭,吃过午饭又照常睡了一小会,然后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就开始有一些日落西山了,而真正的故事,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