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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奈何风烟入流年下篇(1 / 2)

(下篇)

又是十年,时间一晃便匆匆而过,眨眼间他已经十六岁了,这十年他一直跟着佩蓉,按了他爹爹的意愿循规蹈矩的生活着,他从未辜负过他爹爹不想瞧见他的期望,他的爹爹也从未辜负过他回不去的期望,他是个被驱逐出恒山的人,理应不给任何人添堵添乱。

他本来是个生性胆小的男孩子,但那时已经蜕变的十分的严肃和沉默。

小孩子天性里一应的活泼好奇,都已经被他的境遇,打磨的没了棱角。

私塾里甚是无聊,他也没有任何的法子,左右这事都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只有佩蓉时不时陪在他的身边,时不时来逗他一逗,时不时长途跋涉赶回奉元城,给他买他最喜欢吃的,绿豆薏米露和搁了瓜子仁在里面的奶酪。

前八年他就那样苦中作乐,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修习随身带来的佛经典籍,和他爹爹送他的诸多恒山里独有的兵法韬略剑和谱心法上,因为没事可以做,便夜以继日钻研的很是深入很是精进。

用佩蓉的话说,这样多的字,这样多的页数,他竟是倒着也能默写下来。

但他终归是个男孩子,终究逃不过世情的凡俗,须得走出私塾一较高低。

他那时十五岁生辰才过了不久,便预备要去灵溪大会上试一试身手,其实当初他对此也不是十分有把握,只是因为年轻气盛的觉得受不住,被私塾里的富家子弟们说成是个私生子,也受不住自己被人说成是被撵出来不得宠的野孩子。

那一年佩蓉攒了点私房钱,还有他自己帮人送信,或者是扛个麻袋包,推个小车送货之类攒下的一点小钱,两下一合围便都留做他去灵溪大会的路费,十五岁十六岁,一连两年一连两届,他都是拿了手边的这一点小钱,跟着奉元城里的一个大布商,去灵溪大会参加比赛。

那两年他是时运好,与他同期参加比赛的人不是战败就是违规。

他顺风顺水一路打进前十强,可是再要谈晋级,便是难上加难。

因他是南宫掌门的私生子,在这江湖上便平白多了个不受人待见的身份,又因为他的年纪太小才刚刚十五岁,就算再有悟性再有能力,不过也就是个没靠山没身世背景的新人。

所以,暗箱,黑幕,掉包,潜规则,诸多形态各异的陷阱,便都不约而同接踵来到他的面前,他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应,渐渐就变成后来的习以为常,这期间他所经历过得心路历程,一般人都是无法体会的。

只是陷阱归陷阱,他的身法和速度,还是很受到来自衡山和少林的夸赞。

于是他也在一夕间,把自己从一个私生子洗白成了少侠,一时声名鹊起。

有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只要是个混江湖的男子,便都是吃了镜子一般的清楚。

只要是在灵溪大会上,混出点名气来的男子,几乎在同一时间就会被人盯上。

被人盯上不叫事,被眼红的人盯上是小事,被女子盯上才是天下大乱的事。

他这一回带着夺人眼球的光环,在灵溪大会上崭露了头角,不出意外便被枪打了出头鸟,命犯了一场旷古绝今的烂桃花,并且由此掀起了一场为期不短的轩然大波。

这一回瞧上他的姑娘并非是别人,若是别人他尚且还可以躲之大吉,可这一回瞧上他的这姑娘却偏偏不是别人,这姑娘的爹爹是带着他来参加灵溪大会的大布商,如此一来当真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在灵溪大会上打进了前十,暗暗倾心思慕于他的姑娘们便不在少数。

而在不在少数的姑娘中,大布商家的大小姐更是其中首屈一指的翘楚。

他那时其实早已经晓得,自己对于女孩子,委实是没甚么好兴致。

但对于男孩子,这兴致的事又没加以落实,所以无从开口去拒绝。

大小姐思慕于他,虽口头上不明说,可心里面的私情难免就会难以掩饰。

他这人的性子本就是有些唯我独尊的冷情,又是遗传了他的娘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这私情的事,大小姐绝口不提他也就甚是回避,只当没有这回事,只当她就是个小女孩心理,自作多情的瞎胡闹。

大小姐倾心于他,自然凡事都爱围着他转,他去哪她就去哪,他做甚么她也做甚么,大有想要同他双宿双飞比翼天下的势头,在大小姐几次有预谋有规划的围追堵截之后,他便嫌麻烦的受不住了,往后能避的他就避,能躲的他就躲,能推的他就一概推了,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女孩家的心思海底里的针,看得见却捞不着,他躲她就追,她追他就躲。

终于在三推四阻,终日见不到他本尊之后,大小姐着急警觉了,有一日苍白着一张俏脸堵在他的房间门口,死死扯住他的衣袖,劈头盖脸的问他道:“你这几日总躲着我究竟是个甚么意思?”

他那时虽然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此讨厌女孩子,却也不愿意同她之间多有往来,便本着阳关大道各走一边的原则,冷着一张脸孔,冷冰冰的沉默着不做声。

他晓得,他能够到灵溪大会来参加比赛,这其中绝大部分的功劳都还是要归功于她的爹爹,虽然他不喜欢她,但最起码的仁义道理他还是分得明白的。

大小姐见他不说话,面色便更加苍白,哆嗦着一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袖口道:“你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若是喜欢我为何还要处处事事躲开我?为何还要做出这样一副样子来对待我?”

他也不答话,只是冷冷的望着她,他记起了佩蓉,佩蓉偶尔也是这样子。

沉默了良久,那大小姐又道:“你若是觉得我会在乎你的身世那你就错了,我就是喜欢你,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反正我总会一直喜欢你的。”

大小姐这个白表的忒不是个时机,寻来表白的这人选也忒不是个人选。

他冷冷的望着她,一时有些沉不住气,冷着嗓子回了她一句:“我又不是像我弟弟一样,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被我爹给指腹了,你凭甚么来跟我谈喜欢。”

大小姐对他的性子,一直不甚了解,莫名挨了抢白,眼角瞬时变得微红,一颗晶莹透亮的泪珠子,就在眼眶上挂了起来:“南宫公子和泰山派指腹为婚的事,整个奉元城里人尽皆知,就算是你没有被指腹为婚,可日后总还是要明媒正娶一位夫人过门的,男未娶女未嫁,我就是喜欢你又有甚么不可以!”

他自小就是在这样一种,闲言蜚语无人关心的环境中活过来的,又是看尽了人家的白眼,听尽了对他的质疑,这会子她这样不管不顾,用逼迫他的口吻同他说话,便很能勾起他对于过往的不好记忆,便很能勾起他的怒火。

他有些生气,说出来的话也就没有那么好听,也就没有了素日里听起来的矜持稳重性子温和,面容上虽然是做足了十分的沉稳淡定,可嗓音中流露出的却满是对她不耐烦的敷衍了事:“我是我,我弟弟是我弟弟,就算我日后要一样的明媒正娶,我相信我身边的那位夫人也绝不会是你,你若有本事也可以像泰山派的女儿一样,在我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指腹为婚给了我。”

话已至此这事便没了下文,月底他回到私塾,仍是早起晚眠的修习练剑。

本以为事至此便是了结,谁知转眼的月初,更大的麻烦事就来了,都说是业力轮回冥冥中自有天意,大概天意本就是有定数,本就是不可违,他在灵溪大会上惹出来的祸事,自然还是要他一个人,勉力的去还上一还。

他其实从来也不晓得,原来这大布商竟然是姓任,也从来都不晓得,这大布商家的大小姐是叫做任乐萱。

任大小姐娇生惯养了小半辈子,结果在他这里栽了跟头,委实是在娘家门上的小姐妹们面前丢足了颜面,任大小姐为了扳回这一城,也为了杀他的威风,与她的爹爹一合计,索性冲进莲华殿里抱大腿,索性当着他爹爹的面前,把自家最大最值钱的两个布庄给让了出来,以此做为谈生意的砝码。

须知任家本就是南宫家在奉元城布匹行业里最大的供货商之一,他们家的东西几乎都是南宫家的财产,任家大小姐这一回就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是死是活誓要拿下新一代南宫夫人的坐席。

任大小姐发了话,任大老板自然就是打肿了脸充胖子,说甚么也不能掉链子。

同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比起来,别说是让两个布庄出来,就是把手中的布庄都让了又算得了甚么,再说了这叫风险投资,任大老板掐指一算,这生意做得值!

他的爹爹笑纳了这俩布庄,立时就差人到私塾里面,请他速速回去定亲事。

佩蓉出来领的口信,他爹爹差来的那人,说话的口吻很是不敬,他呆在一旁的偏房里听得很有一些生气,抬了腿就走出来冷冰冰的道:“你回去跟老爷子说,就说这定亲的事我不同意,叫他有话自己过来说。”

他那时已经长成一个威风凛凛从不多话的俊美青年,气势上很能压得住场子,玄青色的窄袖长衫,银白色的闪亮剑身,那人瞧见他先是呆了一呆,继而说话的语气便和缓下来,一叠声为自己开脱,并当着他的面一再同他表忠心,说自己不过是临危受了老爷的命,还请他不要责罚于他。

他淡淡的不动声色,将他的神色一并都收进眼中,他很清楚,在恒山里才是真正的弱肉强食,谁的后台硬谁的人气旺,谁就会一路赢下去,反之亦然,这一回他不求赢也不敢求赢,他只求问心无愧,只求给他的娘亲扳回一点应有的颜面。

差来送信的那人带着遗憾空手而归,当天晚上任家又让了两个布庄出来。

第二日那人复又静默的来送信,说得是,任家的大小姐怀了他的骨肉,这事耽搁不得,老爷说了,还请他走出来做个敢作敢当方正严谨的男子汉。

那人不停的在说,他就不停的在心中打自己的小算盘,他素来是不愿意同恒山之间扯上半点关系的,这十年里他和佩蓉小心翼翼了再小心翼翼,低调了再低调,可终归还是逃不过这一张,早已命中注定誊好了的命格簿子。

他很清楚,恒山里没有规矩,恒山里只有多的可以埋死人的钱,还有紧邻是非成败的人情冷暖,他的爷爷早已经捐棺西去入土为安,没人想过要来通知他,他也懒得去打听这些家长里短,又跟自己没甚么关系的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