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浮世绘(1 / 2)

南宫墨一直没有再露面,我也必须无条件开始学着适应没有他在身边的生活。

大美人不愧是再世花仙,当真能把死人医成活人,贵人自打按时服用解药,花间游的毒性便完全解开,第七日后只用了一天不到,整个人便重新回归成活蹦乱跳的大好人一个,小禅没有再给我寄信,我也没有收到关于她和南宫墨的消息。

时间在一日日无所事事又必须守株待兔中度过,有时我会感到迷惘,迷惘自己的前路几何,迷惘自己同南宫墨的前路几何,而这却是我避无可避的未来,我的未来必须由南宫墨来帮我创造,这是三哥计划中的一部分,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关系到我是否能够继续存活的一部分,我不得推辞只得照办。

贵人晓得我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有一回为了劝我想开些便说,小禅与我分别的时间日日在拉长,就算她有心我递消息,也总得先晓得我如今住在哪里,没有可以邮寄的地址要如何寄信,总不能寄希望于玩七月半的把戏,期望我也能在某个十字路口处碰巧路过,碰巧捡起她用这法子寄给我的信吧。

虽然明知他这样说只是为了宽慰我,可我还是深信不疑了他的疯癫说法。

不得不钦佩大美人的手腕,不得不说大美人处事很有一套手腕,我们的人从他的万香谷里四散离去,离去的匆匆忙忙,离去的没有任何消息,就像我们从未曾聚集在一齐,所有的欢笑,危机,泪水,调侃,都变得不再真实。

我觉得大美人有时很决绝,决绝的处理每一件事,就像他早已熟知。

客栈里那狐狸精,我更喜欢直接称她为狐狸精,我同她之间不只是有不解之缘,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管走到哪儿总能遇到,在同住的客栈里打过招呼,我和逸尘出门下馆子同时坐在一间饭馆里,在镖局附近的小摊子上一同买过东西,就连有一回我来月事在药铺还碰过面,而且我要的当归和刺玫花还是她付的钱。

药铺那一回是迄今为止接触时间最长的一回,也是我近距离观察她时间最长的一回,我站在她的身边,近距离观察她的身材样貌,肩膀很宽五官立体,脸型偏瘦长,骨架生得也标致,脸颊到下颌的线条生得尤其美好,下颌骨尖尖可以削葱,虽然看起来也挺美,可仅限于远观。

远观是实战中美人的升级版,近观之下便没了大美人的风华绝代,稍显市井。

她的个子很高,大概同南宫墨差不多高,下巴比大美人要稍长一些,衣服的手工都很讲究,手绣的花边和银丝的刺绣,偶尔会有饰金,淡淡的浅金色不华丽,日光照上去会变成银白色,每回见她都是月白色长衫,纱质或者丝罗,总之是怎么招摇怎么来,我深信这世上唯一能同她相抗衡的人,只有南宫墨没有他人。

不过很奇怪,狐狸精只喜欢穿男装,我遇到她的几次,都没有见过她穿女装。

所以说,这年头只要是人便会有怪癖,你若没怪癖出门都不好意跟人打招呼。

第一次在客栈里偷窥她的时候觉得蛮惊艳,后来看常了也就不再觉得美,但就算不是惊艳的美丽,她在人群中的辨识度还是很高,高到出眼高到高调,总之我同她之间有天定的缘分,不管是在哪里,只要我想到她便一定会见到。

伏击的事情已经过去四个月,中间又发生过两回被入侵者翻查行李的事,两回都是发生在逸尘的房间里,我这边甚么事情都没有再发生,死寂的就像是座被人们遗忘的矿山,凄凉而落寞。

逸尘本来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可一连三回被伏击,就算淡定如他也完全魔怔了,每天晚上熄灯之前,必定要亲自监督我关好房门才肯回房,我若时间上稍有差池,免不了又得挨他一顿训。

有几回我半夜睡不着出门溜达,还能看到他坐在我的房门前守夜。

我同他认得六年,六年来发生过诸多事,从来没有哪一次令他紧张至此,我能感觉到他精神上的紧绷,那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我不晓得他到底瞒了我哪些事,也不晓得他到底瞒了我甚么事,我只晓得他很紧张我的死活,紧张我若死掉他会愧对三哥的托付,愧对三哥对他的一场信任。

记得刚从鼎泰宫里逃出来的时候,有一回在客栈里还是我先提起的话题,当初我说想要准备去参加灵溪大会,拿个名次回来振兴门派。

贵人不是个冷场王,因此应景点头捧我的场:“四小姐说得必须没错。”

逸尘那时已深谙我瞧上他的心思,故意不给我好脸色:“你要去灵溪大会?”

他只要一皱起眉头,我在他的面前便特别不自信,但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我沉了一口气唯有佯装镇定:“没错,我要去灵溪大会参加比赛。”

我永远都记得,他当初为了阻止我参赛说过的话,那话说得句句扎心,说得我恨不能当场一头碰死:“就凭你的身手想混个样子出来,比起小滼你差远了。”

我当时气结,咬牙切齿顿足开吼,就差没握着三哥的飞云扇上房揭瓦。

我承认自己没有哪一处能比得过三哥,我承认自己能比得上三哥恐怕要等下辈子,这话就算他不说我也清楚明白得紧,可这话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我就不爱听,我犹记得那时的怒火中烧,犹记得那时咬着牙根回他的话:“我自然比不得三哥!可重振门派是我老爹的遗愿,就算我武功不到家一招被放倒我也认了!今年的灵溪大会我去定了!你就等着看我究竟能拿个第几名回来好了!”

当时说这话时还是去年春天,仅仅过去一年不到,逸尘对我参加灵溪大会的态度,便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如今日日当着我的面提灵溪大会,日日顺水推舟催我去参赛,鉴于他的态度一反常态,我觉得他的改变也真挺大的。

原先说我武功不到家,参加不了灵溪大会的人是他,如今日日逼我去参赛的还是他,我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吃错了药,还是根本是一直在吃现在忘记吃了,反正他逼我去参赛我不搭理,他也不会拿我怎样,就像他同三哥的交往方式,他逼三哥三哥不干,再逼三哥三哥直接跑出去躲,然后逸尘把他拖回来便不会再逼他。

我二叔也已经好久没有露面,我已经记不起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甚么时候。

说句实话,逸尘的异常表现,我也不是一点没有同我二叔的表现联系在一齐。

我总觉得逸尘有些事是瞒着我的,只是我不明白,他瞒着我的到底是甚么事,也不明白这些事他到底瞒了我多少,有时我会觉得距离谜底最后揭晓的时刻已经近得触手可及,有时又觉得,好像我听到的看到的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我不晓得差的一点点是甚么,我不晓得遗漏的一点点是甚么,我不晓得那一点点有多大。

乾元镖局看起来小,实则占地面积很大,几个月以来通过跟踪我二叔,我已经把这里地底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基本都转熟了,每天夜半,我二叔都会到后花园里转一圈,然后转着转着人就没了。

那地方有条暗道,我跟踪了他几回才找到入口,那地方我进去过几次,可是每一次里面的布置都完全不一样,有时里面会堆着大批押运货物,有时是回易给西方的香料,还有一次竟然见到老爹最喜欢的红珊瑚,当然见到私盐的次数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