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白苹洲(1 / 2)

听贵人说小禅要回少林呆几天,临走前留了个字条给我,大致意思是手头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回去找炎一老头子要点钱,回来再继续挥霍云云,叫我这段时间务必安心好好养伤,千万记住沉烟下山之前不要冒然出门,倒不是因为害怕她,也不是因为我打不过她,而是怕节外生枝。

原话是:“薛姐姐,贵人这小子你就不要指望了,关键时候他不会掉链子你就要烧高香去拜菩萨了,真要闹起来他还不够你操心的呢。”我捧着条子啧啧点头,不得不说小禅泄露了天机,我一直都是这样想得。

小禅是少林前任武僧总教头了悟大师唯一的嫡孙,了悟大师圆寂之前把她托给了炎一,其实也谈不上托孤,小禅自打出世便没见过爹娘,至多也就是叫炎一时不时给她些生活费,免得她一个小姑娘家,顶着这样大的一个头衔,回头还在外面受着冻挨着饿,这事若是传扬到江湖上去,委实有些不太好听。

贵人尽心尽力伺候了我三日,其实还远远达不到伺候的标准,南宫墨从他娘亲的房里拨了个丫鬟过来,每天负责洒扫和帮我洗漱,一日三餐由逸尘亲自下厨,南宫墨每天早晚两次到秀山堂来点卯,讲白了贵人也就是给那丫鬟打个下手,或者是递个东西给我之类,反正他的男主人来了,他也一样会对我不闻不问。

第四日我已基本痊愈,不再需要人家的照顾,贵人被我撵了回房,省得一瞧见他就心烦,逸尘有意把老宅子倒手卖出去,已经找到了买主也谈妥了价钱,结果关键时刻贵人大嘴巴,把严丝合缝的一个消息捅给了南宫墨,南宫墨晓得逸尘在卖老宅子,又在秀山堂里同他大吵一架,最终搞得两败俱伤我也插不上手。

听南宫墨说,过几天他要在奉元城里新开一家票号,怕到时忙得不可开交没空过来,问我可愿意日日见他一面,我连忙摇头表示不愿意,未果,不多时照旧是自作主张,安排人送了一套铺盖到我的房间里来,自顾自在碧纱橱隔开的外间打了个地铺,美其名曰叫我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他,对此我很无奈,觉得在这一时空中我和南宫墨始终没法子正常交流。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又翻了一回身还是睡不着,索性披了外衫出去转一转。

经过外间的时候刻意放轻脚步,意外的没有撞见南宫墨,他的铺盖还是维持着送来时的样子,叠的整整齐齐四方四正,丝质的枕套光泽度极佳。

夜色渐浓,秀山堂前的回廊里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只有一盏八角琉璃宫灯,幽幽的挂在廊檐上,静静的散射出微弱的光亮,后院里隐隐有女子的啜泣声,和男子低沉的嗓音。

秀山堂是南宫家众多后花园中,用来待客的其中一处,地偏人又少,别说是在夜里,就是在大白天也很难见到有活人进出,先时把我和贵人安置在这里,就是想要让我觉得人少安全,可如今明摆着的事实发生在眼前,叫我不知如何应对。

夜里的凉气瘆的人发冷,我紧了紧披着的外衫心道,反正也睡不着干脆避在拐角处听墙角,说不准还会上演几折子好戏,思及此我忽然来了精神,那女子的声音,我听到第一个音便会晓得她是谁,沉烟标志性的高音就像个喇叭。

高音喇叭照常发嗲:“墨,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

南宫墨压着本就低沉的嗓音道:“有甚么话直说好了,拐弯抹角你累不累?”

沉烟碰了钉子,顿了顿才道:“也没甚么要说得,要不要到秋池馆去一趟?”

南宫墨连一秒钟都没耽搁,当下回的斩钉截铁:“不去。”

“听说你今儿才搬过来的,只有一床铺盖多不方便,还是到我那里去好了。”

南宫墨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沉烟愣了一会,瞬时飙着高音破开嗓子大哭起来:“墨,你真的要撵我走吗?你……”

哭声只持续了几秒钟便戛然而止,南宫墨的声音又传来:“你给我放明白点少撒泼,走也要走不走也要走,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性命留在这里。”

高音瞬间变成了死寂,死寂瞬间变成了抽泣,抽泣的声音里有不甘和恐惧。

我这厢尚未定神,南宫墨那厢已迎头走了上来,我没想到他会转身折返,如此近的距离想要不碰面几乎不可能,我一激灵连忙转身快走几步,不管我有多好的理由开口解释,听墙角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不是一件上得了台面的事。

那男子在我身后又轻又诧异的叫了声:“娘子?你怎么出来了?”

我的一颗小心肝咯噔一声卡在了半空中,深呼吸了两回终于还是转过头来,微微笑了笑打哈哈:“南宫公子,这么晚了还散步啊?”

南宫墨边摸着鼻尖边道:“我以为你已经睡下了。”

我笑了笑道:“这些天睡得多了些,一时睡不着就想着出来走走。”

“那你都听到了?”

我正不知如何接话,沉烟已小声啜泣着,以帕掩面转过了拐角。

她那小巧的下巴上有三个修长绯红的手指印,左眼下方略微有些淤青,一张粉脸上哭得梨花带雨,她瞧见我,温顺的眸子里霎时燃起了愤恨,我若是没看错还有一线杀机,我望着南宫墨轮廓分明的脸,尴尬的笑着道:“那个,贵人丢了东西我出门帮他找找,现在已经找到了,那我先回房了,回见。”

沉烟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南宫墨下午才搬来晚上她便跟过来,距离南宫墨和逸尘定下撵她下山的时间还有三天,沉烟此行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来求情,邀请南宫墨去秋池馆的建议用意也很明显,就是想最后再放手一博。

我再一次相信了小禅给我的建议,叫我不要在她下山之前遇到她。

如今只剩三天,三天一过万事大吉,说实话我盼着她快点去死。

南宫墨回来后,只是静静坐在我床前的桌子旁喝茶,一杯空了紧接着又续上一杯,我做为其中一位当事人,也不好挑起话头也不好说甚么,只有望着他发呆。

良久,他拉了下自己左耳上极细的光面耳圈:“刚刚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甚么也没想,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甚么地方啊?这样晚了不会影响别人休息吗?”

“不会影响任何人。”

“去哪里啊?”

“白苹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