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事如风(1 / 2)

夜,峨嵋山,忘心斋。

一灯如豆火光昏黄,烛影在墙壁上跳跃,一人端坐在床榻上闭目盘膝面壁打坐,不甚清晰的人影斜斜映在光影斑驳的墙壁上,拉长再拉长。

房间里门窗皆闭闷热异常,一间斗室四下静寂,慈云师太一身玄色练功服背对着房门,双手分置于膝上面色微红,皱纹尽显的额头上汗如雨下,后背的衣服湿哒哒有大片汗渍,紧贴在瘦骨微突的蝴蝶骨上。

火光簇簇一束光晕,噔噔噔,房门在微暗的室内被叩响三声,有个年轻的女子在门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师傅,您在里面吗?”

慈云抬手拭额,嘴角噙了丝不明意义的笑:“我在,有事吗?”

那年轻的女子在门外再次压低了声线:“妙音师姐回来了,师傅要见吗?”

慈云师太深吸一口气,一滴带着温度的热汗滴在睫毛上缓缓道:“叫她进来。”

房门被打开,门外的院子里月华如水,倒比屋子里显得更为明亮,四目交锋了片刻慈云师太微笑点头,风过云开一线月光亮得正好,偕着悠悠飘过的晚云,有种含蓄的阴损,阴损的有铩羽的凄清。

妙音把腋下夹的人摔进门旁的椅子里抱拳道:“师傅,打扰您练功了。”

慈云活动了一下筋骨微微点点头:“事情办得可顺利?没有节外生枝吧?”

妙音扯起气焰奸邪的狞笑:“手到擒来!徒儿把薛公子给师傅拿回来了!”

慈云同她对视,刻薄依旧:“他身边那两人是如何处理的?”

妙音回得坦荡:“还是师傅明智,一早便备下了药粉,这一回多亏有尉迟谷主送来的花毒,那两人是我亲自吹得安魂香,瞧着都睡迷了才动的手,师傅放心绝没有纰漏,也不会有其他人晓得薛公子是被咱们带上了峨嵋。”

月明月暗,流云遮蔽,慈云点一点头:“随身带的行李里可有找到秘笈?”

妙音蹙起秀丽的眉头没好气道:“都翻遍了也未曾瞧见,就差没搜身。”顿了一顿又道:“师傅,徒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完抬眼去瞧慈云的面色。

慈云眉头一皱眼睛一闭,抬手比个讲得手势,妙音便急走几步,挨着慈云身边斜签着在床沿边上坐了道:“师傅,咱们这一回既已下了这样大的气力,就万万不可再叫薛公子携了秘笈跑了,据徒儿所知,他手中这本秘笈乃是上古手卷里传下来的一卷,谁若是修炼了是能够使死人起死回生的,据说活人可以阴阳相合功力大增,死人也可以重活一回,到时不要说是在区区一个灵溪大会上夺魁,师傅日后便是想要一统武林称霸江湖,也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菜一碟。”

慈云也随着她一同压低了声线:“你得的这信可靠得住?打哪里来的?”

澹澹月下月影更深,妙音拍着胸脯道:“师父放心,自然是很挺妥的。”

慈云的面部肌肉以一种畸形的跳跃扯动了一下:“今儿晚上的事,你都是亲眼瞧见的,凭薛公子的身手,若没有秘笈相助,单凭修炼内力能达到他那境界也难,如今秘笈这事扬名在外,不只你我二人有一争高下的心思,放眼整个江湖也无人肯信是件诓人的事,若当真有秘笈又是藏在了哪里?你们几个在鼎泰宫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来,这样要紧的一样东西,既不在眼皮子底下守着,难不成是插上翅膀藏了起来不成?”

妙音听了这话蹙起眉头,一咬下唇愤愤的道:“师傅,这一回薛慕滼这妖孽落到了咱们的手里,就是他活该命不好,秘笈这事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就算是藏起来,也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徒儿还想再要一些万香谷的花毒,就是能够叫人口吐真言的那一种,他若是识相点痛快招了,我就权当腾出时间陪他玩玩,他自己也可以少受些罪,他若坚持嘴硬,就叫他尝尝万香谷秘制花毒的滋味。”

一阵翻腾,慈云从床头的小抽屉里,抽出两包麻刀纸包着的药粉,药粉的纸包有缺口,撕裂的边缘在她的手指上划了一下,皮肉破开薄皮微卷。

慈云道:“这药粉数量有限,你自己斟酌着用,这是两次的分量,叫他说真话足够了,务必掌控住尺度,秘笈到手之前不可再出现节外生枝的事,我们只要秘笈不需要他的性命。”

妙音兴高采烈抛了纸包上天:“师傅放心,徒儿自有分寸。”

慈云想了一想又道:“这一回若是依旧没能问出实话,你预备如何处置他?”

妙音一脸的事不关己,右手掌心一翻,比着自个儿的脖颈做了个切的手势:“师傅不能心软,咱们为了这秘笈已经搭上多少师姐师妹的性命,若是因为他不肯讲实话配合,咱们索性来个一刀两断,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叫别人得到。”

慈云默了默抿着下唇道:“左右我们只要秘笈,能不杀他就不要杀了。”

妙音被慈云的话惊醒,正声道:“不杀?秘笈都问不出,要他还有何用?咱们撸人不就是为了叫他招?师傅您就是心太善,就是太念着与薛掌门的旧情,薛慕滼这人您可不要小瞧,他这人果真是个转世的妖孽,瞧着是斯文没威胁,可却很有一套蛊惑人心的本领。别的就不谈了,单就今儿晚上去拿人这事,去的师妹们多有瞧上他这张脸面的,都被他给搞得五迷三道发花痴。净尘是您一手带大的,她的性子您是晓得的,就是这样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回来的路上也来同我求情,求我不要杀掉他。这是其一,上回在鼎泰宫里,最后那一剑是我刺出去的,还不是一样被他给逃掉了,可见他这人的鬼心眼多得很。咱们现下若是手软,改日被他寻到了短处,不光是您这掌门的位置坐不安稳,就是到了我也是一样的不得安生。依了徒儿不妨先关他几日煞煞威风,然后死牢里上几样刑具,也算是给他个闭嘴的教训,改日等秘笈到了手,索性杀掉他一了百了不留后患。从今往后咱们对其他门派,仍说是没有找到秘笈,你我二人闭关修炼,等有朝一日大功练成,其他门派纵然有微词,碍于咱们有秘笈也不敢轻举妄动,师傅您说呢?”

慈云冷然:“当真有这等事?净尘她们真是忒不知廉耻!忒不懂事了!”

妙音这下子更得劲,很是附和的点头:“可不是嘛,本来这事我是不想同师傅讲得,关键是忒丢人忒丢脸,这若是传出去,人家是要指着师傅的脊梁骨骂的呀!哎,一群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小丫头,真是不懂事,真是不省心,给师傅丢脸!”

慈云唔了一声:“这事就交给你去做,务必做得利索点,不要给人留下把柄。”

妙音叽叽腻腻笑了几声:“徒儿明白,薛公子就送到空灵岸吧,那里四面设有机关,固若金汤连只鸟都飞不进去,他薛慕滼便是神仙托生也插翅难逃!”

烛火随房门的开关明灭不定,慈云坐在桌边呷了口浓茶,茶味入心苦苦的。

平心而论,薛慕滼她还不忍心杀掉,毕竟他是薛弈的儿子,也是她喜欢的人的儿子,可是杀掉又如何不杀又如何,这事原也不是她说了算。

慈云很是沉重了摇了摇头,有时适度的视而不见,方是处世为人的大智。

炎一是毒中毒,她是自酿毒,倘若杀掉,不晓得过不过得了自己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