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娥眉误(1 / 2)

我擦着逸尘身旁走过时,他伸出一只手拉了我一把,手指冷凉没有温度。

我冷冷回望着他,尽量扯着嘴角做出个温和的表情:“拉着我做甚么?”

逸尘先是一愣怔,继而深吸一口气把我握得更紧:“丫头,你发疯了!”

我收起表情安抚拍他的手缓声道:“你放心,我没有发疯,也不准备发疯,我不过是去打一场架罢了,我的事你不要管,我们家的家务事你也不要管,你就站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的。”

逸尘拉着我,话里面有点发虚,不可置信望着我道:“丫头,你中邪了?”

我微微一笑道:“中邪?连你也这样说?我没有中邪,我要给三哥报仇!”

“这样多天不都挺过来了?你若是有任何差池,要我如何对小滼做交代!”

一轮新月半隐在薄云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我被他逼得无处躲藏。

提起三哥本是件忒伤心忒伤情的事,可我闻了他的言竟然笑出声,笑过一声又一声,声声入心:“挺过来?三哥死掉你觉得是能挺过来的事?还是说要我挺过来日后再去报个大仇?逸尘哥哥,有的时候我真觉得看不透你和三哥。”

逸尘对我仍是柔声:“你既明白这道理就该及时收手死心,免得。。。。。。”

“我为何要收手死心?我若是不听你的深明大义,不听你们的深谋远虑呢?我要给三哥报仇,这事没人能阻止我!若是我武功不到家打输了我就认命!你若是看不惯可以选择不看!三哥逼你我可没有逼你,你可以选择离开我!”

“丫头,你。。。。。。”

“我就是我!我从来都不是三哥,我也成不了三哥,你说得话我都明白,你讲得道理我也都通透,只是我如今不想明白是非对错,不想明白何时是进可攻,何时又是退可守,我只想做同三哥有关系的事,能为三哥报仇的事!”

逸尘被我噎到无语,英挺的脸上瞬息万变,直觉上他想动手教训我。

我在他面前挺直身子,漫到喉头的悲哀充溢着苦涩,为了三哥我情愿违背老爹的遗愿,为了三哥我情愿不讲情面道义,只是这般磊落无比的理由竟然如此左右我的心,万种缘由都讲不明理不顺,我再次承认自己是个任性的人。

话已至此完全词穷,我撤身退开一步豁达道:“我若死掉烦请你帮我收尸,若是能找到三哥就把我葬在他身边,若是找不到便把我一把火点了,飞云扇还你留个念想,希望你别再继续恨我夺了三哥的性命。”

明月半拢夜色渐浓,我突然记起曾经瞧过的一个话本子,那话本子里曾写了一位仙君,为了个钟情属意的昙花妖,情愿剜了心去盛她的魂魄,上天入地寻她三世有余,最后还是落得个花落人亡两不知。

我记得那话本子的著者是微子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是男是女都不晓得,只晓得他曾说自己是海中金的命,命里水汽忒大,非三味真火不能解。

庭院里朗月皎皎堪比一颗明心,逸尘结语的那句话字字扎心,每一字都渗着鲜血,一滴滴出自肺腑:“我答应了小滼带你离开,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你。”

倔强如他,天下无双,我沉默良久,还是决定应战。

慈云紧握着手中的剑道:“薛慕滼,你这个妖孽,滥杀无辜修炼邪功,今日我峨嵋便替天行道,诛了你这个狂妄之徒!”

我摇着扇子抬头冷笑:“那便看师太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飞云扇贯穿了我的内力脱手而出,慈云没防备,手中握着剑左左右右,边慌乱躲闪边出招还击,扇子在她的身前身后转着圈飞速砍劈,又一个刁钻的角度,刷的一下慈云面门上中招,伤口不深瞧着极细,但我晓得伤在肌肉层很深,鲜血顺着伤处连成一条线缓缓流下来,飞云扇在半空中打圈画弧往回转,接连削断慈云的发梢和衣袖,落下的角度唯美清丽,又落回到我的掌心中。

我扬手接过扇子放在唇畔,对她的恨益发惊心:“怎样,师太还是不服?”

慈云喘息无度,换了副诱骗我上当的嗓音:“薛公子咱们有话好说,你不就是想练那秘笈吗?我们峨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其实,那一日我们也只是想要那秘笈,并不曾想过要满门抄斩,你千万不要动怒,咱们万事好商量。”

直觉上我已经为报仇而疯魔:“哦?师太此话当真?”

她一颗长发杂乱的脑袋杵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正是,如今有哪个门派不是为了自个儿的利益,又有哪一个掌门不是为了自个儿的利益,薛公子若信得过,也可以到我们峨嵋派小住几月,贫尼愿助薛公子称霸武林一统江湖,不过……”

“不过甚么?”

“事成之后,我峨嵋要得到属于我们应有的那一份,薛公子意下如何?”

我打开飞云扇再次摇了摇,摇得特别开怀:“师太是在同本少谈价钱是吗?不晓得师太有没有瞧过封神榜,晓不晓得比干是因何而被妲己剖了心?我记得那话本子是这样讲得,说纣王因妲己魅惑暴虐专政,且不说封神榜究竟有没有演绎过杜撰过,也不说妲己究竟是不是个真正的妖孽狐狸精,就只说比干同妲己之间的一场私怨。妲己魅惑纣王不过为了过上好日子,而比干时时处处从中作梗,名义上是忧国为民两袖清风,实则就是瞧不得妲己的日子过得忒舒坦。于是妲己心生怨恨势要斩草除根,所以比干是死在自己的不识时务上,是死在自己的忒拿自己当回事上,所以我说他这冤屈伸得没道理。师太要晓得,全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比干自称圣人,连这样一个最基本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怨不得纣王要剖了他的心出来瞧瞧,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七窍,所以说不插手人家的家务事是为人处世第一大要领,本少若是个女子,恐怕也得如此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慈云大抵是听出了我的意有所指,只是人前不肯服软认栽。

我望着她又道:“师太,您当本少是三岁小孩,昨儿说灭门便灭门,今儿说同盟便同盟,不瞒师太,今儿晚上本少就想杀掉你祭奠我老爹,杀掉你我老爹在喝汤过桥之前还能了却一桩心愿,想必老爹是会很欣慰的。”

慈云听到我的话一脸惶恐,声嘶力竭开始声讨我,声讨我的没人性没血性:“薛慕滼,你这个畜生!你发疯了!你敢杀我,看少林还不把你碎尸万段!”

我又抚了一下扇面悠悠的道:“师太您急甚么,咱们大可以把生死都看开些,您说得都是人死之后的事了,那时你我已死,还管身后的事做甚么呢。”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发疯了,没了三哥做后盾,我一个人还能强撑多久。

我已经厌倦同她对话:“师太,您既这样担心身后的事,当初杀我老爹和我妹子时,如何就没想过自个儿也会有被杀的一日?与其担心身后事不如担心现下的生死,您若死掉少一人觊觎我家的秘笈,您若死掉掌门也可以做到头换人了。”

飞云扇尚未打开,眼前人影一闪,妙音疾步冲过来,抱住我的腰身,震耳发聩的声音在我身下大声响起:“师傅,快点杀掉他!”

利剑自我的身侧斜向上穿刺进来,伤口剧烈的回缩,扇子自我掌中滑落。

在链条的牵引下凭空摇摆,腰身的禁锢被放开,当胸狠狠挨了几十掌。

我晓得这是峨嵋清风抚月掌的第五式长风万里,乃是慈云的看家招式。

掌法阴柔迅疾直通内关穴,走手少阳三焦经,伤及此穴可阻断外经脉阴液。

内关不通死而无治,阴气盈盛于内与阳气相背,失于协调终致心暴痛而死。

我眼冒金星跪倒在地,体内真气相撞,一口鲜血喷来出渗入砖缝当中。

慈云站在我身前高举着利剑吼道:“薛慕滼,你死掉就没有人再晓得秘笈的事,你死掉你们全家就都死光了,这秘笈我也不要了,送你下去见阎王!”

我方才已用尽全力,这会子委实没有力气再去躲避,咬紧牙关闭上眼睛,有种即将跌进深渊的悸动,三哥的身影在我身边一路飞速闪现,我能听到内心悄悄生长起来的声音,光芒点点繁星冉冉,有高山流水,还有三哥的盎然优雅。

我在心底轻轻的道:“三哥对不住,顺时而安,花开时我还是愿意见到你。”

闭眼的一瞬间,逸尘从我身侧急速向前腾挪了几下,一猫腰右手贴着墨色云靴的靴筒,反手抽出一把兵器,他素日里身手本就利落,这一刻短兵相接,速度比平日里快出几倍,我隔得远并没瞧清他手中是怎样的一件兵器。

这兵器约有一尺来长,柄短刀长黑檀木手柄,刀身灰白色无鞘,没有飞云扇的精光折射,也不似利剑出鞘的雪亮细长,只是一种仿佛苗银般的均匀色泽,柔和又明亮,刀身挺直坚硬,月光射于一侧,凝聚成一条笔直锋利的线,向着虚空的夜色里不断延伸下去。

逸尘是男子,近身作战本就力道十足,慈云手下三个小道姑早已溃不成军,她本人也因年岁过大力不从心,没几招便认栽服输,一行四人狼狈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