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驶在开往仁济慈安医院的路上。林瑜和顾元峰坐在车里,忧心忡忡的盯着前方的路口。她昨天和唐知韵通了电话,两人相约今天去医院看望周先生。
顾元峰坐在林瑜旁边,时不时看一看林瑜的脸。他平日里在美术学校学画,能见到周先生的时候并不多,周先生身体不好,每个星期不过给他们上两节课,余下的时候都是布置了作业,让他们自己画罢了。所以他对周翔先生,并没有特别深的师生情。
然而在林瑜的心里,周先生却有不同的地位。她曾在美术学校四处观察过一番,美术学校占地面积不小,运维的事情却多,各类教学设施、工作人员都要花上一笔不小的费用,而这个年代,愿意花钱学美术的人却并不算多。她粗略的算过,学校这些年的收入微薄,并不能弥补前期的投入。说美术学校是周先生的“毕生心血”并不为过。
她虽然也没见过多少次周先生,但是内心深处,她是尊敬这位远赴重洋,将西方美术带回中国的老先生。
周先生剩下的钱,除了养老开支,应该也有学校的预备存款之用,这一次被骗,损失了将近一半的钱,难怪先生会气的病倒在床。
到达了仁济慈安医院,康诚先下了车,给林瑜和顾元峰开门。
林瑜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伸手感受了车外的空气,嘱咐顾元峰戴上围巾。然后说:“康诚哥请等我们一会儿,要是冷了就去医院里面坐一会儿。”
“不妨事,我把车开到路边,林小姐和三少爷出来的时候往左边就能看到我了。”
林瑜点点头,带着顾元峰去了住院部的二楼,医院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两人刚上楼就看见唐知韵和唐知文等在207病房门外。
“唐姐姐,唐……三哥。”她看到唐知文十分意外。
唐知文朝她微微点头。
林瑜朝门内瞥了一眼,“周先生怎么样了?”
旁边唐知韵摇头,“刚刚护士过来打了针,先生现在已经睡下了。师母在里面照顾他呢,我们刚从里面出来,怕打扰了先生休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听着二哥说的不甚清楚。”
“先生手里的盐税库券,每年产生的利息本来是用于支付美术学校老师和员工的薪水,前段时间谣言漫天飞,先生一着急就折价买了,后来才知道是被骗了,损失了好几千,先生急怒攻心,便中风了。”
“中风了还能好吗?”顾元峰突然问。
唐知韵叹气:“中风哪里能好的了,只怕以后都要卧病在床了。”
病房里一个穿着青布衣裳的女人正在给床上的老人掖被子,应该就是周师娘了。林瑜低声问:“那……学校可是没钱发了?”
唐知韵:“倒也不是没钱,只是余下的钱为老师看病也花费了一些,还要在年前付薪水,估计支撑不了多久了。老师这一病,学校里人心惶惶,师母一个人勉力支撑不来,索性就给全校放假了。”
林瑜思忖片刻,“如果学校没钱的话,一来我和元峰可以帮帮忙。再来,我们家老爷和周先生也是相识已久,想必是能帮得上忙的。”
她想到床下的盒子里还有上回谢嘉华给的2000块钱,应该还能救一阵子急。
顾元峰听她说要给钱,连忙应和:“对,我们家有钱,可以拿给老师用。”
唐知文拍着顾元峰的肩膀笑道:“有我在呢,很不用你们帮忙。现在倒不是钱的事情,这个学校几乎是靠着周先生的名气和声望办起来的,他现在病倒了,便如同是塌了顶梁柱。我担心的是,学校以后怎么维持的问题。”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时周师娘正好带上门出来了,怀里抱着个小盒子递到唐知文跟前。
“唐先生,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们真的不能要。”
唐知韵忙推辞,“师娘,您不要客气,这些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学校正是困难的时候,我们做学生的,别的事情帮不上忙,些许钱财还是出得起的。”
“怎么能要你们的钱,这我不能收。”
“师娘,你就收下吧!”
周师娘正在为难,一瞥眼就发现了旁边的林瑜和顾元峰,便有些想不起来这两位是谁。
唐知韵连忙介绍:“师娘,他们也是周老师的学生。是原赋税司顾司长家的三少爷和林小姐。”
“哦……”周师娘仿佛有点印象了,拉着林瑜的手,“好孩子,难为你们特意跑过来,你们周老师在病床上睡着呢,你们过去看看他吧!”
林瑜和唐知韵交换了个眼神,拉着顾元峰就进了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个60多岁的老人,他皮肤暗黄,满脸皱纹刀刻一般,眉心像小山一样堆起来。死气沉沉的瘫在床上,像一颗快要枯萎的老树。
顾元峰慢慢走过去握着周翔先生的手,扭头问林瑜,“周老师会很快好起来吗?”
“不知道,也许会慢慢好起来,也许不会。”
林瑜知道,即便是在未来,中风依然是很难康复的病,更不要提在民国时期。她心底并不看好周翔先生的病情。
“那他还能教我们画画吗?我们下学期该学水粉画了。”
林瑜摇头,“不知道。”
顾元峰心情瞬间有些低落,“我希望周先生早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