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课间逃出去,跟唐知文两人在唐家附近的小花园里坐了下来。
唐知文见她平安无恙,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看到你没事就太好了,上次都没来得及提醒你,险些害你被绑匪杀了。这几天我一直都得不到你的消息,还担心你会受伤。”
“提醒我什么?”林瑜瞪大了眼睛。
“顾家的事情啊!”
“你是说绑架我的事情?不是有人勒索钱财吗?怎么你会提前知道?”
唐知文摇头:“我不是知道绑架的事情,我是知道顾家最近不太平。顾远钧在赋税上是个人才,奈何做人太板正,不愿意同流合污。是以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林瑜眉头微皱:“你能说明白点吗?”
唐知文便认真给她解释。
“1927年宁汉合流之后,南京政府从名义上了统一了全国,可是北方依然有诸多军阀各自为政。想要真正的统一全国,就必然要打仗。打仗要钱,钱从哪里来?最大的渠道就是税收。
可是,自1911清政府垮台之后,全国的税收就乱的很,地方政府的苛捐杂税种类繁杂。这样,制定一套全国统一的税收制度就是个大大的要事。这里难点有三,一是如何平衡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的利益关系,二是征税的同时又不对百姓和工商业造成过重负担,三是全国念过书的人没多少,懂税收的人更少,赋税系统无人可用要怎么解决?
顾远钧这几年一直在进行税制改革,又力排众议办了税训班,改用公开招考的办法选拔税务官员,而原先选人是走的中央政治大学的路子,他要公开招考,这就得罪了中央俱乐部。半年前他又撤掉了赋税司5个不称职的分局长。这几个人都是有中统背景的,这就又得罪了中统。他早就被人盯上了,此次船舶保证金挪用的事情,不过是被人诬陷做了替罪羊,所以引咎辞职了。你和顾元峥被绑架也是冲着顾家来的。只是绑架你们的人应该没想到,你竟然逃出来了。”
林瑜细细咀嚼他的话,只觉得zz这件事深不可测。突然她站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自己逃出来的,这事情应该没有对外说才对。”
唐知文笑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顾元崇闹了那么大的动静,整个上海都传遍了。更离奇的是绑架你们的三个绑匪内讧,两个死了一个逃了。现在人人都说顾家表小姐聪明绝顶神机妙算,使了计谋让绑匪自相残杀呢。你在顾家没人跟你说?”
林瑜惊的目瞪口呆了。“这……”
虽然事实也相差无几,有一部分是她误打误撞。可是这流言也太夸张了吧!
“你去街头巷尾打听打听,传言只有更夸张的。你们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瑜便把绑架的前因后果给唐知文复述了一遍。担忧道:“我当时一时情急,竟然用了莫斯密码,好在顾元崇没有跟我计较。眼下顾老爷还不知道,万一他以后知道了,也是个隐患。”
唐知文想了想说:“我去给你找本关于摩斯密码的书,如果实在被顾远钧发现了,就说是从我送的书里学的。不过顾家不是长待的地方,我看你还是早点离开顾家比较好。”
林瑜神色一凛:“你是说,绑匪既然是冲着顾家来的,这次失败了,那还会有下一次?”
唐知文沉吟道:“应该不会,顾远钧是有些关系的,虽然担了上海船舶保证金遗失案的责任,好歹全身而退了。顾家声势不如以前,也说不准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反倒是顾元崇……”
顾元崇是国军的军官,和顾远钧这种公务员可完全不同了。
林瑜叹了口气:“你是说顾元崇很倒霉的摊上了国民党军官,以后是要去台湾的吗?”
“不是。”唐知文摇头,突然讶道:“你竟然不知道?哦,你住在顾家内宅,消息不灵通也是有的。顾元崇是沪淞警备司令部的副参谋长,这个事情你知道吧。”
林瑜点头。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还记得我们学过的历史吗?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之后,国民党抓了很多我党地下党员,经手这些事情的机构就是警备司令部。今年以来,几个重要的人都是顾元崇带人去抓的。他虽然是个刚正不阿的个性,但是警备司令部却不是什么好鸟。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更不要说顾元崇就是个那个撑船的人。”
林瑜心头一震。
唐知文郑重的告诫她:“你既然知道,就要有所准备。或者你到我身边来?我们有先知的优势,唐家也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无论如何,我都是能保护你的。”
林瑜心念一动,一时有些踌躇。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顾家。舍不得元峰,元峥,也舍不得这个衣食无忧工作轻松的地方。
她简略的把顾元峰的情况告诉了唐知文,满脸担忧道:“他是顾家的小儿子,以后顾老爷和顾太太去了,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长兄。若是如你所言,顾元崇前路未卜,只怕顾元峰的境况会更加凄惨。他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把我捡回了顾家,我不能就这样扔下他不管。无论如何我都要等他完全和普通人一样了再考虑离开。”
唐知文皱眉:“可是……顾元崇的处境并不安全。顾家指不定哪天就变成了炮灰。”
林瑜低头道:“我知道。如果真的等到了那一天,我再来找你吧!行吗?”
唐知文凝视着她半晌才点头:“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的话。”
他沉默片刻,突然用调侃的语气问:“等等,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不会是担心……什么顾家表小姐被唐家花花公子勾引私奔这种事情,玷污了你的名声吧。”
林瑜失笑道:“你在说些什么鬼啊!不对……我突然也想到了,你说的好有道理。我才14岁有没有?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我也不能跑来找你对吧!”
唐知文不满:“跟着我很没名声吗?”
林瑜故意重重的点头:“这还用说?你唐三少的名声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方才沉闷的谈话被唐知文故意的调侃扭转了气氛,林瑜也闻弦歌而知雅意,跟着开了句玩笑。
唐知文长吁了一口气,伸展手脚靠在花园的长椅上。“听你说‘什么鬼啊’真是太亲切了,你大概不知道,我为了扮演民国人,就那么一直端着,到底有多累。”
他委屈的诉了几句苦,颇有拿林瑜当家人的意思。又腆着脸要求:“你再跟我多说几句话吧,让我听听乡音。”
独在异乡为异客,听到几句流行用词都算乡音了吗?
林瑜低声苦笑:“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唱一首最炫民族风?”
唐知文哈哈大笑起来。
林瑜是逃课出来见他,两人能聊天的时间也不多。好在顾家和唐家家境都好,电灯电话一样都不缺,林瑜打个电话就能联系到唐知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