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太舒服,余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这时候被伊郁舟的冷嘲声吵醒,迷迷糊糊地问:“何事?”
伊郁舟将灯罩取下,任由火苗舔舐密信,他静静地看着纸笺化成片片灰烬飘落,眼底映出两道跳跃的火舌,犹如是化成实质的愤怒,他将烧得只剩下一角的密信仍旧铜盆里,这才不疾不徐地道:“芙蓉间除了周三还有一个人,他非常机警,我派了三拨人跟踪他,有两拨人都跟丢了,最后他进了云来楼就再未出来。”
余璎登时清醒了,支起上半身惊诧道:“云来楼?”那不就是他们跟周三起冲突的那家酒楼吗?
一个卖鸦片的进了酒楼?余璎无端打了个激灵,不确定道:“会不会是酒楼里面有暗道?或者他是故意混淆视线祸水东引?”
伊郁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可惜不巧,那人你也见过。”
余璎拢共在云来楼没见过几个人,她舔了下唇,干巴巴道:“那个小二?”
“据描相来看,除非他有个长得相似的兄弟。”
一个给周三供货的人怎么会差钱?跑堂小二的身份要么是掩饰,要么……“总不会整个酒楼的人都参与了吧?”
“恐怕更糟,”伊郁舟淡淡道:“那天之后我让人查了一下云来楼的背景,五年前一伙外地来的人在宁城开了这个云来楼,仅仅只用了三年就把它做成了宁城最大最有名气的酒楼,可奇怪就奇怪在,地契的主人正是酒楼老板,手续齐全交易正规,可以说酒楼完完全全是他的私产。”
余璎不解:“这有什么奇怪的?”
“生意极好的店……或者是崛起得极快的店,通常跟当地官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云来楼不是,它发展迅速生意兴隆,老板却是个户籍不明的外地人,亦非哪位高官的亲戚,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云来楼不单把地头蛇踩下去了,还能让当地豪绅忍住了不朝它下手,一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原因。”
“于是我让人继续查,但无论怎么查,云来楼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酒楼,可就是太正常才不正常,普通酒楼如何在短短几年内声名鹊起?”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后来一直查到酒楼建立之初,发现他们是靠着一种配方独特的酒在宁城站住脚的,显然这酒才是关键,但早两年云来楼就不大量出售这酒了,听说是原料有限酿得少,只有贵客来时才会提供。”
余璎沉默片刻,喃喃道:“梅子酒。”
“不错,”伊郁舟走到床边,将被子拉起来盖住余璎露在外面一截细白的腰肢,讲故事般地娓娓道:“我们做个假设,梅子酒有与鸦片让人沉迷成瘾的类似效果,哪怕只是让人念念不忘也够了,有这么个东西握在手里,那云来楼只用三年就在宁城打开局面也没什么奇怪的,之后他们用梅子酒当做诱饵,钓一些抽得起鸦片的肥鱼,有了稳定的买家,招眼的梅子酒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余璎神色怔怔:“……我知道了,当地官员富商不敢下手,一部分估计是成了共犯,另一部分——应该是被捏住了软肋,比如对周大人来说,他的小儿子周明朗。”
伊郁舟颔首:“至于周程瑞是因为儿子先被拉下水,还是单纯为了谋财而选择包庇云来楼,我们暂时不能确定,但起码就现在的线索来看,云来楼十有□□跟贩卖鸦片的组织脱不了干系。”
“……”云来楼表面上光鲜亮丽,内里却是个藏污纳垢的毒窟,明目张胆地用梅子酒勾人堕落,这等手段简直是防不胜防,连一国皇帝都险些中招,光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余璎揉了下发僵的脸,长叹一口气:“这么说还要感谢周五公子了?要不是他上蹿下跳地想闯进来,我们可就真成任人宰割的胖鱼了。”
伊郁舟失笑:“两壶酒而已,哪有这么立竿见影,顶多就是觉得好喝还想再来,如果不是正好撞见周三窥见一些端倪,我们现在已经快到江城了,想喝都没得喝,不至于成瘾。”
“也是,”余璎砸吧砸吧嘴,忽而同情地看向伊郁舟:“你这皇帝当得真是辛苦,我还以为跟着你南巡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好好玩两个月呢,早知道连人身自由都没有我就不来了,失策失策。”
“现在后悔也晚了,”伊郁舟挑眉:“再说谁告诉你朕南巡是出来玩的?”
“我知道你南巡要考察地方戎政、体悟民间疾苦,但我没想到我作为一个随行人员也得提心吊胆殚精竭虑嘛,”余璎无奈道:“你之前每年出来都会碰到这么严重的事情吗?”
“贩卖鸦片的大案确实已有数年未见,”余璎闻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伊郁舟淡淡道:“但其他大大小小的问题,若任由其发展,对朝廷的危害未必比鸦片小,比如前年在南省被拔除的莲花神教,四年前在边防区发现的以次充好、私吞军饷的案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没有哪一个漏洞是不值得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