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帝等人如今所在的地界宁城,正是燕州巡抚衙门所在地,皇帝南巡的消息现在还未传出,但周大人每年上京述职的时候都会面圣,通过画像认出宣平帝的可能性很大,一味躲藏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倒不如大大方方地送上门去,好让阴沟里的耗子们自以为宣平帝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浪花。
于是第二天,宣平帝带着几位尚书去衙门“自投罗网”,并当着随行官员的面怒斥周大人教子无方、纵容其子仗势欺人,周大人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只差上演一出以死谢罪,却在叩首时,趁着没人看得见,呼出团滞在胸口紧绷了一夜的浊气。
宣平帝冷着脸来,见周大人认错态度良好,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罢了,巡抚一职公务繁重,想必爱卿也不是有意疏忽,以后多多注意,不要放纵家眷仗势行凶便是。”
周大人感动地再三叩谢:“臣遵旨。”
“再有,朕此次南巡乃是微服出行,爱卿万勿泄露朕的身份以及行踪。”
周大人领了命,再三邀请宣平帝下榻周府,盛情难却之下,宣平帝答应去小住几日,但要求他不许告知家眷客人真实身份,只说是远来友人,周大人无有不应。
一场闹剧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翻了篇,似是一朵浪花也没激起。
又过两日,一户不起眼的小院里,包着头巾的少女正在烧水下面条,窗口忽然传来鸟雀扇动翅膀的扑棱声,她眼神一亮,赶忙打开木窗,一只灰毛鸽子落在了窗台上,少女将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取下来,抓了把小米洒在窗口,然后兴冲冲地直奔柴火房:“二哥,大哥来信了!”
高云卢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斧子,拿起旁边挂着的手巾擦了下手:“别跑那么急,小心摔了。”
那包着头巾的少女正是余璎,她撇了撇嘴,将纸条递给高云卢:“这都能摔倒,我干脆回炉重造得了……快看看大哥说了什么?是不是周三有什么动静了?”
在酒楼和周三发生冲突的那天晚上,他们定下了这个计谋,宣平帝送上门让周大人安心,同时入住周家就近监视周三,并将消息递给乔装躲在农户家的余璎二人,由他们去追查线索,皇帝南巡不带女眷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任周大人聪明绝顶也绝对想不到,宣平帝竟然会把西里小公主带出来。
高云卢一眼扫过:“水苑今晚酉时有群芳会,周三设宴会友,陛、大哥让我们去看下。”
“水苑在哪?”
高云卢默了下,然后面色平静道:“今晚我一个人去,你留下看家。”
余璎拒绝:“我不要,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你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偷偷去,哼!”
半个时辰后,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胡茬的青年男子坐在水苑灯火通明的大堂里对同伴感慨:“什么龙潭虎穴,温柔乡英雄冢还差不多,这儿的姑娘比京都第一花楼里的也不差了。”
“……”同样将皮肤抹黑了一些的高云卢愕然道:“你去过京都花楼?!”
“不能去吗?那条街上的花楼我都去过,”余璎嘻嘻一笑:“而且我还去过伶人馆呢,里面的小哥哥们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高云卢:“…………”
见高云卢满脸一言难尽,余璎嘿嘿笑着拍他肩膀:“放心,都没有你跟大哥好看……唔,嗓音也没你们好听。”
直到群芳会开始,高云卢都没再跟余璎说一个字,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所谓群芳会,说是才艺展示,不如说是姑娘们争奇斗艳,引得看客们砸银子,出价高者就能让心仪的姑娘入房卖艺。
“二哥,”余璎悄声道:“这水苑有三层,每层都那么多房间,怎么找得到啊?”
表演的台子搭得很高而且靠后,能保证正面和两个侧面的房间视野都不错,很难说周三包了哪个雅间。
关系到正事,高云卢总算有了反应,他道:“等会我扮成送菜的小二上去看看,他们要看表演,门窗总会开着的,应该不难找。”
这风险也太大了!且不说会不会被楼里的人揭穿身份,单是他探头探脑的行为,就很容易打扰到“贵人们”的兴致,万一遇到个脾气不好的,被抓起来打一顿也不是不可能,余璎皱着眉思索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忽然灵光一现:“我有办法了!”
“什么?”
余璎狡黠地眨眨眼:“二哥你别管了,安心坐着喝花酒吧!要是有看上的姑娘就点一个,算我请你的!”说罢也不等高云卢解释,几个闪身失去了踪迹。
高云卢:“……”
他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既担心余璎的安危,又怕自己离开她回来找不到人,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听从余璎的安排……当然不包括点姑娘那部分的!
近些年高云卢不近女色的名声京官皆知,但他刚入官场那几年,碍于各方压力不是没去过青楼楚馆,自然是知道京都花楼是什么水准,可这小小宁城的水苑,装潢金碧辉煌,姑娘们才貌俱佳,竟然完全不输京都花楼。这必然跟当地的官员富商脱不了关系,知微见著,这宁城恐怕没剩下几个廉政为民的好官。
因为担心误事,高云卢只饮茶没喝酒,半壶茶下去,已有十多个姑娘演完了,可是余璎仍未回来,他不由得有些焦心,不着痕迹地四下观察,试图找到熟悉的身影。
一个姑娘唱完曲儿,丝竹暂歇,下一刻,急促的鼓点忽然响起,新奇的鼓曲引得堂中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曲子?倒是有些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