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吹箫(5)(1 / 2)

宣平帝不负其勤勉的名声,南巡的行程安排并不轻松,白日里除了要赶路,路过城镇时还要徒步探查民情,只有夜间投宿客栈才能歇息上三四个时辰,不过五日,那几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尚书便吃不消了,一脸菜色不说,寻访回来上马车时腿都在抖。

此时刚至申时,天还大亮着,伊郁舟吩咐扮成小厮的侍卫:“让他们找家客栈住下吧,今天不用随行了。”然后又对余璎道:“你也去歇一歇,还有三日就能到江城了。”

余璎确实有些疲累,却不是因为走路走累的,而是坐马车的时间太长,被颠的浑身酸软,她敲着腰背道:“不了,时辰尚早,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四处走走看看。”

伊郁舟知她不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般女子,也不再劝,却暗中留意,在路过一家门面精致的酒楼时,叫停了马车:“便从这里查起吧。”

茶肆酒楼里的消息最是庞杂,伊郁舟时常会进一些平头老百姓最爱去的小茶楼苍蝇馆子,以求能听到最接近真实的民意,这倒是他第一次选择一看就价格昂贵的酒楼。

余璎稍有不解,来这种地方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所以通常设有雅座包间以提供相对安静的环境,他们若是进雅间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可大堂里吃饭的以喝酒唱令为主,基本上除了灌一耳朵吹嘘夸大之词,听不到几句实话,不过或许宣平帝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意图也说不准。

随行官员得了宣平帝的“赦令”早忙不迭地撤了,只有高云卢坚持陪皇帝微服私访。四人站在酒店门口便能感受到里面热闹的气氛,余璎抬头扫了眼龙飞凤舞的“云来楼”三个字,估摸着是取客似云来的寓意,她跟着往里走,尚未来得及欣赏这富丽堂皇的大堂,满脸堆笑的小二已经迎了上来:“几位客官,可有订座?”

订座自然是没有的,伊郁舟对于和使个眼神,太监总管会意,从袖中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元宝:“我家老爷路过此地,听闻此处颇有不凡,临时起意要来吃顿饭,不知可有雅间?”

在南明,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也就五两左右,这行人一出手就是二十两,那就是没有也得有啊,小二笑得牙不见眼,点头哈腰道:“有有有,客官这边走。”

小二将四人引到三楼雅间,口舌麻溜地报了一串菜名,等他们点好菜以后又道:“咱这的梅子酒最是有名,几位不若尝尝?”

余璎眼神一亮,期盼地看向伊郁舟,后者在她殷切的目光中无奈颔首:“那就来两壶。”

于和给三人添好茶便站门外守着门,以防有人误闯进去或是趴在门边行鬼祟之事。

高云卢正同宣平帝汇报他对于今日所闻的见解,忽听外面响起一阵喧哗之声。

先是太监总管和和气气的声音:“这位公子,雅间已经被我家老爷包下了,你不能进去。”

一道粗嘎的男声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一个狗奴才也敢挡你爷爷的道儿?赶紧滚开!”

于和试图劝阻:“总该有个先来后到……”

又一道谄媚的尖细声音道:“先来后到?笑话!你知道这是谁吗?周五公子的大伯父可是燕州巡抚周大人!甭说是你了,就算是你主子在这儿也不敢……”

门忽地被拉开,身着素色长袍的余璎踏出一步,面无表情地道:“不敢什么?”

余璎作男装打扮时容貌俊美气度不凡,那指着于和鼻子骂的年轻男子先是哑了一瞬,后见她面白无须年纪颇小,而且在这片地界儿也不曾见过,立时底气又足了,骂骂咧咧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敢在周五公子面前放肆……”

“慢着,”那自称是于和爷爷的男子手一抬拦住了狗腿子的话头,手指左一下右一下摸过两撇八字胡,色眯眯的目光在余璎身上滚了一圈,甩开折扇摆了个自以为潇洒的姿势,一脸猥琐道:“你这小子虽然不懂事,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不如跟本公子回家去快活快活,这事本公子就不跟你计较了。”

狗腿子大惊失色:“公子不可啊,他来历不明又对你不敬……”

“闭嘴!”小胡子公子用扇面糊了狗腿子一脸,皱眉斥道:“本公子行事何须你来教?碍手碍脚的滚一边儿去!”见狗腿缩着脑袋退到身后,他立马换了副面孔,细长的眼睛笑眯成两条线,一只手朝着余璎的脸伸过去:“只要你从了本公子,保你能在这燕州地界横着走,吃香喝辣为所欲为……啊啊啊啊——”

“吵死了。”余璎一松手,小胡子抱着软绵绵如同面条一般的手猛地后退两步,脸上的猥琐轻佻之色褪得干干净净,从绿豆瞪成黄豆的眼睛里净是惊恐痛苦,倒映出那俊俏小生厌恶的神情:“再叫就把你另一只手也折了。”

小胡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那狗腿子见撞上个硬茬,又是害怕又是不死心,抖抖索索道:“大、大胆!巡抚大人不、不会放过你的!”

“哟,这是怎么了?”一花袍中年男子摇着折扇晃晃悠悠而来。

狗腿子惊喜道:“三公子!”

小胡子一见他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痛哭流涕地扑上去:“明朗哥,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周明朗名字不错,可惜他本人既不明也不朗,只见他眼皮耷拉着,下吊的眼睛挂着两圈青影,两颊凹陷面色青黄,弯腰驼背脚步虚浮,整个人都透着萎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