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补充道:
“你知道什么是高考的吧?”
“知道,当然知道了。”
她用掩不住稚气的声音得意地说:
“而且我还知道今年的高考是六月七号开始考两天。”
她为了证明自己真的知道的话让他一下子羞赧了,对一个小学女孩夸口算什么自信心,她在奔跑之中,将反戴的鸭舌帽往后压了压。
“居州日报我拿来认字玩,每天都看的。”
另一只牵着他的手,很用力地捏了捏他的大拇指。
“今年的理科状元在报纸上的照片拍得可丑可呆了,明年你叫记者好好地给你拍一张,我可是要在报纸上等着看的。”
“你相信我可以吗?”
童言无忌,他已迷惘到去问一个十岁的女孩,她要到冬天才满十岁。
她没有回答。
这一条小区西东两区所夹着的田巷,之前她拼命逃离,逃离那些被爸爸妈妈牵着走来走去的小孩子们的身影。
落雨之下,没了他们的身影,他们都在家里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可她现在不难受,她想如果现在她吹肥皂泡泡,他一定也会拿伞替她的肥皂泡泡挡雨。
她现在终于可以真正地去找妈妈了,有了勇气就可以去面对,假使妈妈也不要她了,也至少得去亲口问一问妈妈为什么不要她。
狭窄的巷子,两边是等距间隔栽着的老梧桐树,再往里头,就是行道,而在行道内侧竖起的拿油漆画满社区宣传画的围墙里,是细马赛克格子墙体的住宅楼。
童泽停下了脚步,伞也停了下来。
她面朝他,他也转过了身。她比他矮了很多,举高双手,将那把一直往她这边倾着的不锈钢伞柄推直了。
“你应该问你自己相不相信而不是问我,你相信你自己的话,你就一定可以。”
他单腿曲着蹲了下来,这样的姿势,他矮了,笔直不倾斜地打伞,两个人也都不会再淋着雨。
“哥哥,一件事情,一件你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的事情,只要你去做了你就一定可以做到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瞧着小女孩配合他刚才的狂言诳语开始一本正经的说道理的表情十分可爱,回答声含笑:
“不清楚啊。”
她小小的双手在童年的尽头,离成年还有整整一段将要来临的少年,它们坚定地按在他彼时已很宽阔却还未摆脱刚成年的单薄的肩膀上。
黑夜里的这条田巷,她从来没见过它在黑夜里生生淋雨的模样,也从来不认为她可以有一天跑出那个满是虱子的家,而现在已经可以自由的在大街上。
“因为你一直都想着那件事,你的心里就只会有那么一件事情,你不去做的话,你会很痛苦,你会每分每秒都很难受。”
她平视他的眼睛,定声说:
“所以你只有去完成了它,你才可以往前走。”
她倾身抱住了他的脖子,这样他会更加地明白她的话都是她心中真正的信念,不是小孩子不负责任的天真妄语。
“哥哥,我不能随便说我相信你明年会是状元,那是骗你,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但是我相信,而且我也知道,你是只会往前走的人,你是不会倒退回头的。”
幽黑的眸流露出一抹光亮,不再有寒星的冷,他垂眼笑了一下。
“哥哥,你要坚信,你一定要坚信你自己。”
他拍了拍她的背,似鼓励,似感激。
“泽泽说的真好。”
7
南新老城区曾有很多老巷子,其中的许多都在老城区开发的这些年里因城市规划渐渐消失。
而田巷被新起的两片楼房所夹作为分隔带,就没有重新建设,是至今唯一还保留着居州市区古味的地方。
狭窄老旧的水泥地,很年久了,被踩得磨平了所有的锐,路面的不平整都是柔和的曲面。
田巷小区其实分为两区,自田巷从正中间笔直穿过分隔开,各有铁门。
西区是用于安置居州机械厂各分厂大小职工干部的楼房,东区是晚半年落成的商品房,由同一家物业公司管理。
田巷小区公交站设在田巷的人行道上。
高睿和童泽站在四面不挡风的绿色雨棚公交站台里,对面西区楼房的阳台已经一盏一盏地灭了橙色的、冷色的、淡黄色的灯。
西区的职工干部安置房建得挤一些。
家家户户的阳台凹进楼层墙体,远远看去,几十户等面积的阳台茶色玻璃依稀拼接成条纹状纯平墙面,一条玻璃一条马赛克格子墙,似条纹状。
高水祥和魏敏前几年在看房子,高睿几乎跟着逛完了当年市里的新楼盘。
他朝街对面的楼房抬了抬下巴。
“你家在这吗?”
“我爸爸家在这。”
“怎么了?”
“没怎么。”
他在绿色雨棚的公交站里转过了脖子,看了一会儿背后东区商品房一片没封起来的凸阳台,还是开口了:
“你家,”
他纠正道:
“你爸爸家比对面的房子结构好多了。”
她纳罕地跟他一样回过头,跟他一起看东区的楼房。
东区商品房,墙体新了很多。
窗户高,阳台也更宽,白天的窗台满满地摆着青花瓷盆或是陶土盆的花卉,太阳光一洒分外鲜艳,染得一栋楼的砖瓦生机勃勃。
“采光是比你爸爸家要好,可安全性不太好。”
他也不知是在看着哪一户对她说:
“这种阳台承重都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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