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店员握着白墙上的白色暗门的把手,要把她拽进花房里的置物间。
“阿姨帮你吹吹干,再擦一擦身体好不好?”
他转身离开,一直没人过来拦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握上门把手时顿了顿,回过头。
背着书包抱着一捧粉白色百合花的小女孩,在大开的置屋间门框里扭着脑袋,不情愿地抗拒地掰着女店员抹了粘合剂一般的手。
一张有浮肿掌印的小脸无言而求助的看着他,她像是被嵌在了一个黑洞洞的图框里,走进去就消失了,抗拒而惶恐的眼神好像拖拽她进置屋间的女店员才是下流。
他握着玻璃门把手,空空地推了一下,大步返了回来,声音响亮:
“我说,这位小姐,”
他用力地按住了女店员的肩膀,待她不动了,待她终于极不满地瞪着他,冷冷地道:
“既然你是在担心我之前有没有欺负她,那么你现在手上抓着不放的人不应该是她,而是我才对。”
静默。
花架上有一支红玫瑰自己旋着剥落了一圈花瓣落下,女店员陡然迎上他磊落而愠怒的目光,脸上一阵激红,蓦地松开了抓着童泽的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往下翻开了盖子,九格数字键露了出来:
“需要我帮你叫警察过来问我话吗?”
红玫瑰花瓣又掉了一圈,花冠变小了,童泽正在揉被抓痛的手腕,耳中诧异地捕捉到那个吓人又警惕的字眼,忽的,双眼震惊地反应了过来。
“他不是人贩子!“
他在心里笑了一声。
女店员咬了咬嘴唇,赧然。
“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那一支翻落后挂在某一层花架上的红玫瑰花终于摔在了地上,花冠小到了只剩一大一小不相依的两枚花瓣。
“你应该跟这个小朋友道歉,你吓到她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没看她一眼,以免女店员又神经过敏瞎想,她以为他因为她被冤枉了在生她气,他刚才对女店员口气突然就非常恶声恶气。
她默默凝视着他的背影往花房的玻璃门移动过去,一步一步的远,她眼中的光芒一层一层地坚定地厚了起来,开跑前在女店员穿细带凉鞋的脚上死命地踩了一脚。
“你等等我!“
他已经在玻璃门外握着不锈钢把手就要松手转身离开。
“童童你别出去瞎跑了!”
女店员扶着柜台,勾着作疼的脚,跳不过去。
“你存心要把你爸逼死是不是啊!”
“我才没有瞎跑。”
童泽手捧一束水仙百合,书包随步伐在背上一颠一颠,扭头对女店员做了个笑着的鬼脸:
“我爸爸不要我了,我当然要回我哥哥身边了。”
高睿在玻璃门外握着门把的手上骨节白了白,抬眸没有看见她的眼,她扭着脖子跑,在等着验收女店员看到她做的鬼脸时的气炸表情。
花房里落了满地修剪废掉的暗青色花枝,如布置婚礼现场用不完的蕨类植物散在地上散出杂乱无章的深绿色。
黑色小羊皮鞋所过之处踢开青色花枝,踢出了一道洁白的地砖路。
花房铺面二十来平米,距离太短,她扭着头,扑通一个侧身撞在了刚推开门再度走进花房的他的身上。
他低手扶了扶她。
他和她之间隔着一束花,她压在他身上黑T恤的脸从一簇粉白胜雪的水仙百合里抬起来,花粉太重,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是吧,哥哥?”
他不语,发觉她的断发发梢要戳到了眼睛里,抬手给拨开了,掌根离开时碰到了她嘴角掌印的粉红色。
他没想到她跑过来时会那么说,他明明只是陌生人。
不过,她于他也只是陌生人而已,他把旅行袋里的光碟留在天桥,第一次买了花。
他拉开了她,将百合花放进她的书包里,拉链没拉到尽头露出花冠,看向了外头的雨幕,寒星般的眼露出了愁色,染得眉头皱起来。
不大了,但还在下,之前放在地上的以为用不着的塑料布被刮跑了,她在书包里翻出雨伞递给他。
他接过,笑了一笑。
“现在是可以打伞了。”
他第二次将鸭舌帽反戴在了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把帽子的边缘夹在她过于年幼的软软的温热的耳廓后。
她把书包背在肚子前,百合花刚好歪在她的肩头。
最堵的南新路没有多少车在开,不再被践踏的黑黢黢的自由的柏油路迎接着雨水从天而降的四溅在居州城敞开的怀抱中。
他有些吃力地揽着一个矮矮的小女孩,护着一束在书包里冒出花冠的粉白色百合,一齐奔入了花店屋檐外的雨幕
他被她领着跑入了田巷巷口。
黑衣的少年,黑裙的小女孩,黑色的伞,六朵水仙百合花的粉白。
雨已经小了。
他开口不必大声了:
“所以你是叫童童吗?”
“不是,”
那一刻她觉得那是一场最美丽的雨,下着星星,她的名字是他问了她才说,这样的话他不容易忘掉她的名字。
“是泽泽。”
“我叫童泽,三点水的泽。”
“你呢?”
他张了张嘴,笑了一下,改了口:
“明年你就知道了。”
雨声已从隆隆转为低语般的簌簌,路雨奔夜,有个小女孩将她的伞与她所有的信任交付给了他。
“明年我会上报纸的。”
“你要去当明星吗?”
“明年我会是市里的状元,高考理科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