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
“雨已经小了。”
她循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窗外。
“路上小心。”
他凝视了一会儿她似乎被泪水冲刷得更加澄明的眼睛,成熟又不成熟的小孩子,手上触了一触她怀里的百合花花瓣上的粉色。
“你也是,路上小心。”
他戴着还湿着的鸭舌帽走了,帽檐只滴了一滴水。
她望着,突然奔了几步过去,伸过小手拉住他黑色T恤的后下摆,布料绷紧了,他诧异地扭过了头。
她窝起了嘴唇。
“我,”
欲言又止。
“我,我,”
彻底止住了,还是没有必要问名字。
又不会再见面了,即使在同一座城市,无关的人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就像妈妈去了城西的外婆家,她就再也没有见过。
她扬起了嘴角:
“这花,可以放多少天不谢啊?”
他看了一眼她举过头顶的水仙百合花。
她在花后头的眼睛已经谢了。
“我不知道。”
他看着百合花立了一会儿,回来了。
“我帮你问问吧。”
他按着她的小肩头轻轻转过她,两人并排往花店的柜台走,几步路间,他摸了摸口袋里用到现在还剩下的一些钱。
“你好,我想请问一下哪种花花期最长?”
女店员在柜台里看记录流水的笔记本。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欸。”
毕竟是顾客发问,女店员抬起头时换了标准的微笑:
“只要插在水里,多换换,大部分的花放两个礼拜都不成问题的。”
说完,女店员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向他身边的那束水仙百合,停留的视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花朵后的小女孩的脸,乌溜溜的眼珠,阵雨过后似的安宁。
女店员若有所思地问高睿说:
“怎么了吗?”
他察觉到女店员探询的口气。
“我妹妹比较多愁善感,我怕花谢的太快她会哭闹,所以想再买一束不容易谢的花给她。”
她拽了拽他的衣角,叽咕道:
“你省点钱吧。”
他轻拍了拍她的背,偏头环视一圈花架的目光,落在了那桶花瓣有很多褶皱的俏丽的小白花上,落了一会儿。
“麻烦给我一束雏菊。”
女店员不动,摆了摆手。
“小伙子,你先等会儿。”
女店员垂头盯着流水笔记本,眯起了眼睛。
高睿很耐心地等,而在他边上的下巴刚过柜台的童泽此刻希望这个女店员可以就此变成哑巴,让他一直等下去,这样他就可以永远不走。
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正因为是幻想才可以在脑子里肆无忌惮天马行空地去想。
“我想起来了!”
女店员双手在眼前拍蚊子似的猛地一拍。
童泽对她如此之快地结束了他等待的时间无比地失望,毫不遮掩地对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接到极不友好的眼色的女店员反而更加的激动,兴奋地从柜台里绕了出来,劈手一指童泽的脸:
“童工的女儿,是吧?”
女店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清楚肯定姓童。
她对小女孩每周都来买玫瑰花的爸爸印象很深,小女孩下学回家经过店外的时候,同事跟她提过那是老主顾的女儿,而那位老主顾刚刚才来过。
女店员一把拽过童泽的书包提手拎起来,书包背带勒在腋下要把她的脚底板从地面拎起来。
“你爸可是找你找得都要发疯了!”
女店员喊完蹙眉,捏着童泽的下巴左右摆了一摆,掌印与狼狈断发,她疑惑着什么看向高睿之际,眯起的眼里浮现了恐惧而慌乱的不安,又很快地将它藏下去。
买花,妹妹。
明显是小女童离家出走后刚碰见的陌生人。
小伙子很落魄地淋了雨。
他能为了什么理由对一个不认识的小女童好言好语,温声温气。他刚才还蹲在那里抱着小女童,那么久,在说什么,妻子,结婚,太太。
女店员猛地推了高睿,力道很大。
他没有防备,背部撞到了墙边的花架上,震翻的花桶里的几十枝带刺的红玫瑰从他头顶落下,将他的脸颊上的淤青刮出了几道由青转为粉红的渐见凸起的痕迹。
女店员护着童泽,在柜台的抽屉里翻梳子要给她梳头发:
“童童,你跟我说,”
她的声音仿佛因为没有找着梳子而变得紧张,厌弃地看了一眼高睿,在赶肮脏之人离开花房,可又不愿与之有直接的接触。
“童童,那个大哥哥他刚才有没有欺负你啊?”
“没有。”
“你跟阿姨说实话,不用怕的,他有没有做了什么吓到你的事情?”
童泽狠狠地瞪了女店员一眼,倏然一百八十度地撇开了脸,心想妈妈没有姐妹,她是哪位的阿姨?
“都说了没有了,你烦不烦啊?”
女店员愁了,小孩子的妈妈半年不在家,她估计碰到个会装模样的大人就以为是好人,特别好哄,又什么都不懂,很容易被洗脑。
高睿用大拇指抹了一下脸上的刺痛,已经明白了女店员隐晦不道明的语气倒也不恼。
他接到了童泽投来歉意的眼神,不明所以却又纯净而纯粹的歉疚,对她轻而平静地摇了摇头,示意不用道歉。
他知道她听不懂女店员的话,也没必要解释,直接走,本来也是要走了。
“童童,你衣服湿成这样要感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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