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推开时积灰簌簌落下,李大宝的裤脚还沾着点泥沙。
他三天三夜没合眼,下巴冒出青茬,眼白里的红血丝蛛网般困住黑瞳。
"来了。
"齐骨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来,像在谈论天气。
他坐在太师椅上摩挲墨玉扳指,苍白的面容被长明灯镀了层金边。
白泽倚在雕花柱旁喂鱼,瓷白的手指捏着半截人指骨,暗河盲鱼在她发间吞吐着幽蓝的光。
李大宝的视线粘在侧堂那具黑檀棺上。
李大宝的脚跟像是被钉在了青砖地上。
他盯着那具棺材,喉结上下滚动三次才挪动步子。
右脚的布鞋在门槛上刮出半道泥印子,左脚的却干干净净
棺材板上的木纹在长明灯下像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他伸出右手想摸棺沿,临了又缩回手指在裤腿上蹭了蹭,蹭掉满手的朱砂粉。
白布裹得潦草,左腿明显比右腿短一截,肩头鼓着不自然的包。
他哆嗦着去扯裹尸布,指甲缝里嵌的朱砂粉簌簌落在棺板上。
"别看。
"齐骨端起茶盏,杯盖刮过瓷沿发出刺耳声响,
"徐两在他心口种了尸蚕。
"
白布还是滑落了半截。
李大宝的喉结上下滚动——朱单旭古铜色的脸庞拼着青灰色的下巴,太阳穴处缝着块带络腮胡的皮,针脚歪斜得像蜈蚣爬。
最刺目的是右手,那只能生撕石门的巨掌,此刻软塌塌垂着,指关节全被碾成了碎渣。
"你说......说老朱是力竭而亡。
"李大宝的陕西腔带着哭腔,金牙咬破了下唇。
他突然暴起揪住齐骨衣领,
"你他娘不是说能护住他?!
"
白泽发间的盲鱼突然跃起,冰凉的水珠溅在李大宝后颈。
齐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抬手用扳指抵住他咽喉:
"是他自已选了守冢人的命。
"
暗金流光在瞳孔流转,
"寅时巡山,朔夜噬朱砂——你以为这些规矩是谁定的?
"
棺中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
白布下渗出黑血,渐渐洇出个歪扭的
"逃
"字。
李大宝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长明灯。
火光摇曳间,他看见朱单旭胸口白布里探出半截蜘蛛腿,是他前段时间从唐墓摸来送对方的白玉蛛。
齐骨起身拂去衣襟皱褶,阴影里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苗人,
"三个月后徐两会来取蚩尤残魂,你带朱家堂的人去守尸解冢。
"他指尖划过棺木上的血迹。
白泽突然轻笑出声,腕间雪白的人牙项链叮咚作响。
她将指骨喂给最大的那条盲鱼,鱼腹顿时浮现朱单旭的刺青纹样。
"该上路了。
"
她对着空气呢喃,仿佛棺中不过是件待寄的包裹。
李大宝最后看了眼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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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的唇缝里漏出第一个音符时,屋檐下的青铜铃突然静止。
那不是人间该有的曲调,像是千百个溺亡者在河底敲击头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