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地走。雪地绵软,一脚踩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沈宁欢很喜欢这个声音,专门找厚实的地方踩。
见她这般乐在其中,方长弈嘴角不觉弯起温柔的笑,但那目光恍惚着,又随零落的雪飘散到很远的地方。
前世的沈宁欢,是不喜欢雪天的。
他们相守的时日其实很短暂,算起来,也只共度了一个冬天而已。
天晴的时候,沈宁欢会尽量打起精神,陪他四处走走,但走不了太远,便要停下来歇息。方长弈不忍心,提议陪她在屋子里,下棋,看书,做什么都好。沈宁欢执意不肯,笑着说,总不能让他的记忆只困在这么狭小的地方,那样未免太乏味了。
他的余生还很长,沈宁欢担心他画地为牢,再也走不出去。
但到了某个雪天的时候,沈宁欢也方长弈都不想见了,独自把自己锁在小屋里,谁都不理。后来,方长弈才慢慢明白,沈家正是在正月里落的难,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半个月。
“想什么这么入神?”她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方长弈止住了念头,前世的画面在眼前模糊破碎。他回神,无言地注视着眼前人,目色温柔,久久移不开眼。
那双杏眸清澈无比,比漫天盖地的白雪还要纯净。而前世的她,历尽凶险和风霜,被打磨得棱角分明,眼神中多了几分淡漠,和无可摧折的坚毅。
诚然,这是最初令方长弈动心的缘由,但他决不允许她再走到那般局面。
如今的他,只愿她安乐无忧。
“今年的雪下得真好。”沈宁欢眉眼弯弯,对他笑着说。
“喜欢吗?”很轻很淡的声音问。
“喜欢呀。”
许久后,他抬起双眸,眼底最后一丝寂寥散去,只剩暖化人心的一腔温柔:“是很好的雪,以后也会一直是的。”
“嗯。”沈宁欢使劲点了点头,继续专注地踩雪。
“昨晚睡得好不好?”方长弈默默跟在身后,以防她不小心滑倒。
“挺好的。”
“母亲她……可有和你聊什么?”
“怎么,有人心虚啦?”
“姑且算作是吧。”
“母亲讲了许多你以前干的坏事,说你脾气可吓人了,没一个姑娘受得了,让我不要嫌弃你。”
“嗯,那你不能嫌弃本王。”
沈宁欢愣了愣,转头去看他,那人低眉垂目,眸子隔了雾似的,若不经意望着茫茫雪地,嘴角带着浅淡温和的笑。
“等一等。”她忽然停下脚步,轻轻喊出声。
“嗯?”方长弈驻足,转眸凝望她,目光中有一丝漫不经心的疑惑。
沈宁欢踮起脚,飞快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啵唧亲了一口。
“不嫌弃。”
方长弈呼吸一滞,面露恍惚。
空中又洋洋洒洒飘落雪花,他连肩背上落了雪也未发觉。
“怎么啦?”沈宁欢只好又伸手在他眼前晃,这人今天怎么总在走神?
方长弈不答,抬手轻柔环住她的腰。
沈宁欢抬头仰望,鼻尖轻轻蹭过他的下巴。眼前覆下一片阴影,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安顺地闭上了眼,感觉到轻柔的吻触上她的眉心、眼睛,慢慢地向下游移,却不知怎么停住了。
沈宁欢忍不住睁开眼,与他脸贴脸对视着,目光中浮现一层疑惑,又隐隐闪烁着期待,粉淡的唇不自觉抿了抿。
无言中分明是在问,怎么不亲了。
方长弈笑了一下,接着又吻上她的唇。这个吻清浅绵长,不沾染丝毫的情.欲,仿若茶叶在清水中慢慢舒展,缭绕清淡又缱绻的香气。
从前,沈宁欢心底畏怕他的强势,潜意识想逃离,因此被亲的时候总是很局促,两手紧紧攥成拳头,被他展开扣在手心里是常事。后来,这个习惯渐渐变成了主动躲进他袖子里,去寻他的手,天冷的时候能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热度格外暖和。
方长弈裹紧她的披风,轻声问:“中午想吃什么?”
“看母亲呀,我都可以的。”沈宁欢笑道。
两人牵着手一路到了前厅,只见嘉太妃端坐在榻椅上,旁边的侍女拎着收拾好的小包袱,看着架势,似乎要出行?
“正等你们来。”嘉太妃笑盈盈道。
“母亲这是……”方长弈微蹙眉头,觉得不太妙,她每每这样一时兴起,打定的主意往往很让人头大。
“这么好的雪,不出去逛逛岂不可惜?”嘉太妃悠闲地喝着茶,“后头边的山岭景色想必极好,听说一旦下了雪,地里还会生菘蕈菇,这种菇入口即化,我倒是念想许久了。”
“母亲,眼下已经要到中午了。”方长弈委婉提醒。今日便是年三十,真的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山?
“放心吧,山腰有个小村庄,我半年前还去过,那里的村民热情好客,中午若赶不回,咱们就直接在山上吃得了。”嘉太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