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天,天色黑沉沉尚未破晓时,王府周边的禁卫悄然撤离,这意味着皇上终于把佑亲王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
天没亮,沈宁欢就被兰鸢喊醒。一大早她沐浴更衣,梳洗完毕后,便相继有人进院子里。侍女和喜娘在小院里忙进忙出,屋子里也挤满了人。奶黄包被这场面吓傻,溜进床底下不敢出来。沈宁欢端端正正坐在镜台前,双手叠放着,一动不动。她身边被围得水泄不通,梳发的,画眉的,着粉黛的。王爷大婚,大家只埋头做事,不敢多言,却心有灵犀地对眼神,心中惊叹王爷竟如此好眼光。
沈宁欢从未施过这样隆重华美的盛妆,自己都快不认得铜镜里那个人。
待妆饰和衣裳都打理好,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因为怕弄坏妆容和衣饰,沈宁欢只能静坐在床前等待,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吃饭了。兰鸢在人来人往地混乱中悄悄送栗子糕来,她小心翼翼咬了几口。
王府这边,有群臣陆陆续续来送礼,方长弈一改往日肆意妄为的作风,面挂微笑,态度友好。毕竟这是他和沈宁欢两个人的大日子,饶是再我行我素,也要耐着性子应酬。
极为罕见地,王府里一片欢声笑语。众人内心都十分惶恐,这王爷是不是被下降头了,居然变得如此客气,跟换了个人似的,果真是娶了媳妇脱胎换骨了么?
只是方长弈万万没想到,这应酬直接到了大中午。本来王府特地开辟了一间院子存放贺礼,谁知一间根本不够,临时又收拾一座偏院出来。方长弈平日得罪的官员能从街头排到巷尾,今天也不知怎么,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仇的没仇的,全来了。皇室宗亲也来了不少,姚安王、平远候等一些平日还算熟的,能玩儿到一块的倒好说,还来了些自己也不确定的“亲戚”。短短一上午,他就认了八个素未谋面的弟弟。
他寻思了一番,第一是皇上亲自赐婚的缘故,第二,近些天正逢官员稽考,皇上有意让他去吏部“慰问”一下,不少人听到风声了。名义上只是巡查探访,可汪靖贤一事后,只要是明眼人,心里都对这位王爷的分量有了数。
最后到场的,是帷帽遮面的方重衣,这些天他过得暗无天日,王爷成亲,才难得能获得特赦出来透透气。
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坐着轮椅来,后边还是苏棠给推着。
方长弈有点讶异,默然掩去眼底的担忧,若不经意问:“怎么了?”这次在游船上,方重衣只是皮肉伤而已,远远不像前世那般被银丝嵌入骨头,怎么会……
“今天可是我好弟弟的大喜日子,本世子就是爬也要爬来的。”方重衣答得跳脱,又神秘兮兮凑近他,“我哥听说我要来,怎么都不肯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小孩子气?”
方长弈想这是对的。你们都来了那才恐怖,万一脸不慎暴露了,本王的婚礼岂不是要乱成菜市场?
至于方重衣为什么选择坐轮椅,他表示,自己带帷帽,再加上那气度身段,难免让人怀疑这就是无双公子。如今在全京城人的认知里,无双公子就等于皇上,这样出现怕是万万不妥的。
所以才想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有意隐藏身段,官员也只当是王爷结交的江湖人士,没过多注意。
苏棠在后面推着他,满脸写着不情愿,不知想到什么,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方重衣鬼使神差回头问。
方长弈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忽地想到,太后最近很是中意这位苏姑娘,似乎有赐婚的打算。
“据说二位的好事也不远了。”他轻描淡写。
苏棠的反应有点激烈,急忙道:“我才不嫁他这个假……江湖骗子。”
方重衣:“……”
他神色淡淡似毫不在意,却扬手指了个最远的席位,要苏棠推他过去。两人争执了几句,忽地发现王爷人影都没了。
方才,似乎有管家来和他通报什么。
*
“迎亲的来啦!”嘹亮的声音划破了喧嚣,忙碌而嘈杂的沈府寂静了一瞬,继而更加热闹。
此时的沈宁欢独自坐在屋子里,手心里全是汗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位喜娘鱼贯而入。
“王妃大喜。”
行完了大礼,她们齐齐拥上来再次给她整理妆发,最后将一柄绢丝描金团扇塞进她手里,严肃叮嘱道:“这一路上都得用它遮面,入了洞房才能由夫君却扇。”
沈宁欢听得头都大了,这会儿到晚上一直举着扇子,手岂不是要断?!
还不等她细想,已经被喜娘们簇拥着走出去。
新娘出嫁前,要先去和父母拜别,这条路她走了十几年,闭着眼睛都不会错,可今天居然磕绊了三次,扇子也差点掉地上。
沈知行和顾氏端坐在厅堂。沈宁欢进门一见着这场面,鼻子发酸,眼前顿时模糊了。兰鸢端了茶水来,她接过,给父亲母亲奉茶。
向来沉默的沈父眼睛也红红的,接过茶,只象征性抿了小口。反倒是顾氏,一大早忙里忙外,口干舌燥的,当即咕嘟喝了三大口,大大咧咧道:“哭个什么呀,才隔几条街?”
沈宁欢怕妆花了,小心翼翼拭去眼泪,笑着点头。
拜别父母,她在喜娘和侍女们的拥簇下往大门走。过垂花门时唐音也来了,在身边悄悄握住她的手,多少让她心里安稳些。
行至大门时,唐音小声道:“王爷在赶来的路上。”
什么?沈宁欢心头一紧,他他他来了?原本定了是媒人来迎亲,她以为方长弈还被关着,就算放出来了,招呼客人都来不及。
他居然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