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欢,起来了吗?”
——门外是哥哥的声音。
沈宁欢起身去开门,冲他笑了笑,又回到自己座位上,很随意地吃起来。
沈瑄默然扫了一眼丰盛的早膳,没有作声,只是道:“巳时的时候,便能下船回家了。”
“哦……”她点头,那就是一个半时辰之后。这一趟经历的事实在太多,沈宁欢感觉像在船上过了半辈子,可实际上也就两天而已。
窗外吹进一阵幽幽的冷风,她转过头看,天色阴沉,云层低垂,不是个好天气。深秋的天一旦下雨,会陡然变得十分阴冷,沈宁欢顺手裹紧了唐音的外衫。
用完了早膳,沈瑄带她去甲板逛逛。不知是不是错觉,宾客们之间的相处似乎有了悄然的改变,气氛比昨日安好,好像少了些你来我往的交锋,变得融洽平和了,难道是大家一同经历了“同生共死”的缘故?不过,也有可能是“皇上”和王爷都在船上,没人敢造次吧?
唐音仍然在栏杆边看风景,这次旁边多了一个苏棠。
“唐音!”沈宁欢招了招手,小跑过去。
苏棠看见沈家兄妹,眼睛一亮,又捂了捂心口。沈宁欢之前看她在晚宴上也是这般,大概是她习惯性的小动作吧?又听见她嘴里念叨着什么“真是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
沈宁欢没注意,笑着对她道:“苏棠姑娘么?好甜的名字。”
昨晚遭遇匪徒的时候,苏棠躲在沈瑄身后,其实大家也算认识了,苏棠看了看两人的相貌,立刻便明白过来。
“沈公子的妹妹?我听唐音提过你的。”当然,她也看见了那个王爷对沈宁欢真是……情有独钟啊。
苏棠似乎对沈家兄妹特别有好感,自来熟地牵起沈宁欢的手:“沈姑娘有空的话,我给你画一幅仕女图如何?不收钱,在自家花园,或者你喜欢的地儿都可以!”
其实头一次见面说这些……还是有些怪怪的,不过苏棠说得真诚,沈宁欢听得也入迷,两人一来二去竟聊得分外起劲。沈宁欢问需要什么样的笔和颜料,她来准备,还问自己穿什么衣裳合适,摆什么姿势好看,站在花丛边还是河岸旁。敲定细节后,苏棠又对沈家的颜料做出了由衷的赞赏,夸得沈宁欢都不好意思了。
最后的最后,沈宁欢欲言又止地摸了摸头,小声问:“可不可以带上我的猫一起画?”
苏棠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连连点头。
“当然可以,怎么能抛弃它呢?”
“我看你们能聊到天黑。”一旁的唐音幽幽道。
苏棠大喇喇揽住她的肩:“哎呀,不会忘了你,回头我们几个去醉湘楼吃一顿吧?我来请。”大概是得了一百赏金的缘故,今日的苏棠意气风发,格外豪爽。
沈宁欢想,现在是上旬,商行的事儿恐怕不少,便推辞了。唐音也不强求,反正大家住得近,有的是机会聚在一起。
此时,天空竟飘起小雨,瑟瑟冷风一阵阵刮来。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所有人只能回一层厅堂躲避。
沈宁欢在窗边往湖心眺望,绵密的细雨已经变成倾盆大雨,湖面上白茫茫一片,颇为壮观。还有不到一刻的时间便抵达码头了,许多人面露焦急之色,不用说,肯定是没带伞的。
也可以乘轿子走,但此地的规矩和荣锦街一样,下船的一段路是不允许停轿的,所以还是得淋些雨,穿过码头,上了大街再喊轿子。
沈宁欢一向准备充分,伤药也好,伞也好,都带得齐全,但料想唐音她们没带。
她忽然回头对沈瑄说:“哥哥,伞给苏棠她们吧?”沈瑄明白妹妹的意思,毕竟只有几步路,他可以拿外袍替她挡一挡。
正说着,游船已经缓缓靠岸了。
据说“皇上”怕大家不自在,船刚靠岸,便神不知鬼不觉先行离开了。至于佑王的行踪,尚不明确。
“皇上”一走,气氛果然自由了很多,人们各自聚在一起低声商量着,此后便三三两两共一把伞下船。
沈宁欢在出口不远处的木檐下躲雨,等着哥哥,也不知沈瑄怎么糊弄,大概骗唐音她们伞有多的,总之她们没有推辞,欢欢喜喜接下,先一步走了。沈宁欢看她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放下心,又回头寻哥哥的踪影。沈瑄似乎碰见了之前谈过生意的老板,正在寒暄着。
这时,码头偌大的空地中央悄然停了一乘轿辇,镶金嵌玉,格外华贵,因为这里是不允许停轿的,因此它的出现便显得尤为突兀。沈宁欢不经意扫了一眼,觉得不对劲,又立刻回头去看。
眼神惊恐,像看鬼一样。
她当然认得这是哪位的轿子。
有人又在肆无忌惮破坏规矩!
“走吧。”身侧的人撑伞而来,声音温润。
沈宁欢以为自己听错,一想起他,怎么声音都来了?她回头,正正对上那双清冷的墨瞳。
他撑一把油纸伞,立在自己三步之外的地方。微风之下,他的发丝轻轻拂动,朦胧了如诗如画的眉眼。挺拔的身影被细雨模糊,仿佛融入这远山烟雨之中,成了一幅清远悠然的水墨丹青。
方长弈不待她回答,直接牵住她的手下船,顺便和其他人示意免礼。人群立刻变得缄默,留在船上还没走的人,自觉让开了道。
“我哥哥——”沈宁欢大惊,回头四处寻哥哥的身影。
“他也有伞的。”方长弈的意思是派人拿伞给他了。
沈宁欢哭丧着脸,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她要和哥哥一起走啊!
“宁欢。”方长弈转而与她十指相扣,把伞向她倾斜过去,平静道,“其实早晚你也要来的,倒不如今日就随本王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