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骠骑将军三月不归营、大闹街市一事,又在街头巷陌传开。
天子正卧病休憩,小太子捧羹侍奉汤药,眼眶红红的,从母后自甘圈禁,再也不肯出来,连自己也不肯见后,赢央便一直两头跑,作为儿子,他自是希望父母和睦,不求恩爱,也别闹这么僵。可如今看来,就是父皇一往情深念念不忘,母后铁了心要老死椒房,小太子不免心就偏了,加上嬴涯又卧病在床,弄得两鬓斑斑,太子愈发心疼父皇。
苏洵然的事先过了赢央的耳,他走失了,赢央便立即派出人满城去找,但这事暂且没有告知嬴涯,皇帝时睡时醒,清醒时,便看到幼小的身影伏在床榻边,忽然满心慈爱,将他毛绒绒的脑袋摸了摸。
“不记恨父皇打你?”
赢央摇头,“父皇是为儿臣好。”
“算你知事。”嬴涯颇为欣慰,朝小太子一笑,“将奏折拿过来。”
太子愣住,“父皇您的身体……”
嬴涯道:“不是,教你学学,怎么批。拿过来。”
小太子便迈着小短腿过去,取了四五本过来,嬴涯摊开折子,将小太子一并递来的朱砂笔取了,这是赵邺的请愿书,意在让嬴涯宽恕赵毅之过,嬴涯皱了眉头。
赢央最怕父皇如今劳心劳神的,便脱口而出:“赵邺买通人证,诬陷御史大夫,一等罪过,他还有脸求父皇宽恕儿子过错。”
嬴涯忽然笑开,“吾儿真是……长大了。”
他摸摸太子后脑勺,“算了,都给你。”
便将手上折子都推给太子,“试着批,拿不定的便来问朕。”
太子这年纪,还没到替皇帝分忧监国的年岁,显然是嬴涯对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生了动摇之心,赢央忽然也满心酸楚,重重地朝皇帝点头承诺。
他要学着把责任都扛起来。
*
东西南北城遍寻无获,禁卫军连同跟随苏洵然在侧的暗卫均未搜查到人。
闻锦又回了趟闻家,父母均在,也无比担忧,但他们自然也不晓得苏洵然能跑去哪,闻锦去北苑与奶奶聊过天,闻老夫人这几日养回了些气色,抱着猫在小院坐着,闻锦去时,老夫人和蔼地冲她招手。
闻锦心想或许奶奶又知道她为何事惊惶了,几乎每次,一有事拿不准她便求奶奶,闻老夫人慈爱,疼爱她,也才一次次破例为她占卜,但闻锦这回不想让奶奶用龟甲占卜,这伤身体,她就想问问奶奶有何高见。
她绕过秋千架,云天澹澹如水,老人的脸仰着,沐浴在一片金灿灿的日光里,显出一种矍铄的精气神来,她将蹲下来撒娇般靠住自己的闻锦脸蛋摸了摸,笑着左手扶着猫毛,“锦儿丫头的春天,要开花了。”
闻锦忽然心头一跳。
记得奶奶说过,她与苏洵然好事多磨。她以往不觉得,经历种种,才真恍然大悟,果然是多磨,可,毕竟是好事。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真的?”
闻老夫人道:“奶奶骗过你,嗯?”
闻锦便不好意思起来,脸颊红红的,在老人掌心蹭了下。
闻老夫人如今手掌已很是粗糙,但听闻她少女时期,也是平昌城数得过来的大美人儿,又因是大卞开国立朝以来第一位女官,一身传奇,总让人怀想遐思。闻锦也信服,奶奶当年定然是倾国绝色,才让一生光明磊落如清风的祖父一见倾心,一生风雨至死不渝地爱恋着。
闻锦又垂下眼睑,失落地想着,可她要上哪,将苏洵然找回来?
闻老夫人问道:“怎么了?听人传得满城风雨,小小苏又闹事了?”
闻锦点点头,“他在闹市里失踪了,暗卫没追上,找了一天了,人不知道在哪。”
这是当下最让闻锦担忧之事,苏洵然若是常态下还好,至少能保护自己,不会在外头受委屈,他现在这个心智,连武力也不可用,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哄骗,不堪设想。
闻老夫人沉默了会,她慢慢地垂下头,将闻锦地发丝一拂,“想想,只有你和他知道的地方。”
闻锦愣住。
对,她没想到这个!
“奶奶,我,我好像知道了!”
闻老夫人和蔼一笑。
闻锦忙不迭起身,“我、我这便去找他,若是找着了,我再回来给奶奶报信!”
孙女忽然激动莫名,闻老夫人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听说她清风雅月般的闻公子从东林郡回来,便来家中探望自己,她激动得没有连木屐都没换上,吃着足提起裙摆便风一阵扑了出去,卷起一波幽幽花香,在春影明媚如丝的梨花树下,便搂住了他的脖子,踩着他的脚背亲他脸颊和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