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然也许是方才醒来,这偏院没有伺候的宫人,他的头发还散乱蓬松地披在肩上,从浓密的墨发里钻出来两只可爱的竖起来的耳朵,闻锦眼眶红红的,却伸手将他的耳朵揉了揉。
少年羞得不行,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洵然。”
她将毛团放下地,毛团听话地围着腿转悠,也不远走,不时舔吻两下苏洵然。
苏洵然怔愣着,反应过来,那声“洵然”唤的是他。
闻锦把苦涩藏了起来,温软地朝苏洵然微笑,信手将他的一把乱发握在掌心,“我给你梳……”
她往身后看去,从镜台上取了一把木篦子,宫里头看起来质朴无华的篦子,其上也有精美雕纹,蜿蜒攒簇的葛藤毕肖其物,闻锦自他身后,抬袖将最后一丝泪花拭去,“洵然,你过来一些。”
他兴奋地听话地往身后退了几步。
眼珠不住地瞄四周,仿佛怕有人突然走过来,一把就将这点安静的温存打破,闻锦苦笑,替他将黑发抓起来,手上的木梳替他划过头皮,她手指灵巧,但凡与手工有关的,闻锦都能做得尽善尽美,梳头发自也不在话下。
她慢慢地将苏洵然的头发丝梳平,取剪刀剪断了腰间一根猩红的丝绦,这是她罗裙上点缀的一根流苏,韧性好,她替苏洵然系上,绑成一个高马尾,少年的手无处安放,拿起来要检查自己的头,便不经意同闻锦碰上。
像触电一样,少年怔怔松开,又骤然握紧,将闻锦的手指头抓住了。
“洵然?”
闻锦惊喜不已。
她想,她宁愿最后还是与他天各一方,各自嫁娶,也不愿他一辈子都这般模样活着……
苏洵然抿了抿唇,又撒开了,手指抚过自己的发尾,流畅的一条马尾如一条瀑布。头发浓密又长,闻锦只是简单的绑了一条马尾,他伸手抓到胸前来玩了玩,忽然抓起一束,拾起一旁的剪刀,一把剪断。
闻锦怔住了,“洵然,这不可以!”
他就眨着眼睛将那截头发丝给她看。
少年一动不动,盯着闻锦的胸口,她愕然地垂下头,胸口正垂着一绺青丝,她惊讶的目光自苏洵然和这绺青丝之间来回逡巡,最后竟有些惊喜地发觉,他不是只有五岁心智。他还知道,结发是什么意思。
闻锦也不迟疑,用他手里的剪刀,将垂落的青丝剪断,少年忽然便灿烂地笑了起来,闻锦也欢喜地笑,将两人的头发绑成了一个形式好看的结。
少年欲伸手一把抓过来,闻锦没给,将头发拾起放入胸口,见苏洵然脸色一下垮了,闻锦便捂着唇偷笑:“不可以,这是要珍藏起来的,不能拿来玩。”
他眨着眼睛听着。
闻锦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嗯?”
少年忽然便乐了,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毛团忽然跳到他腿上,苏洵然一把抱住毛团,在它的脑袋上亲了一口,“吧唧”一声,声音响亮。
闻锦心里酸涩又喜欢,忍不住挥泪朝向了别处,怕被他瞅见。
窗外突然探进来一只小脑袋,“本宫来得可巧?”
闻锦一怔,见小太子就趴在轩窗外,晒着一身明黄绚丽的光,笑嘻嘻地往里爬,堂堂储君,竟从窗户里爬进来,赢央还竖起一根指头比划噤声,“嘘,我可是瞒着太傅来的,偷偷看苏哥哥一眼,不然让父皇知道了,又要开花了。”他顺手往小屁股一指。
他走到苏洵然面前,一大一小,两人大眼对小眼地对视着。
苏洵然的眼睛便一直盯着赢央,手里抚着那只赢央送他的毛团,赢央直瞅了好几眼,才终于哈哈大笑,手指在苏洵然的脸上掐了把,“苏哥哥,你也有今天啊。”
少年忽然就怒了,沉着脸色盯着这臭小鬼。
但他现在不管怎么做表情,都似乎显得幼稚,原因是他总是嘟着嘴唇,耷拉眼皮,仿佛自己手里的糖果教坏人夺走了。
赢央撒开手,朝闻锦叹道:“我这个表哥,实在很幼稚,各方面都不足,辛苦你了。”
闻锦最怕这小太子人小鬼大装大人,愣了少顷,道:“不辛苦。”她又望向苏洵然,苏洵然很喜欢她,忙挤出笑容给她看,她看了也微微一笑,“谁让我……天生该还他的债。”
赢央道:“唔,仅仅只是还债?”
小太子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闻锦,手指在光滑白嫩的小下巴上抚了抚,笑语宴宴:“我是很想撮合你俩的,苏洵然是个死脑筋,不开花,一辈子就栽在你上头了,得不到你,他好了还不如没好呢,你看到他胸口的疤了没有,新烫的,还有俩字。”
说罢又长长叹道:“羞耻。”
小太子的脸颊蹭地一红,“算了,我还是先溜回去看看母后,你们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