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瞿铭以山中无多余的客房的理由迫使邱丹生留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床锦被,沉默地各自躺在一处。
小居四围环山,邱丹生静卧床榻,闭着眼,风刮着纸窗哗哗的作响,恍惚间,他有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有些人相识未必是逢缘,或许该说,无关佛家所说的因缘轮回。例如有些人相看两相厌,有些人一见如故,一切不过顺个眼缘。
瞿铭看中了邱丹生,先是他顺了自己的眼,后是他能够取乐自己,两者合一,岂有放过他的道理。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只剩下蜡油滴落蜡台的细微声响,瞿铭翻了个身,侧对着邱丹生,等了很久,不见邱丹生搭话,他终于按捺不住的用手臂撑起上身,瞥向邱丹生道:“丹生睡着了吗?”
爬梳了下额前的散发,邱丹生对上瞿铭的眼眸,摇了摇头,“还没。”
朱红的蜡油溅落在蜡台上,噼啪一声,惊得邱丹生不自在的别开眼,望向他处。
“你不用担心受怕,我不至于会趁人之危。”屈着手背托着左脸颊,瞿铭饶有兴味的瞄着邱丹生的侧脸,从开始认识到现在,难得他不会对邱丹生生厌。
真真是漂亮的人,抬起右手,瞿铭的指尖戳着邱丹生的脸颊,掀了掀嘴角,缓声道:“再漂亮的人都见过,怎么会舍不得对你下手?”
倏然,他的脑海里浮起娘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人一旦出现,就是唯一。
那么邱丹生会是……他的唯一?
眸光陡然暗沉下来,他收回手,弹了下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地道:“我到底在想什么?”
他?邱丹生!?怎么可能?该是最近对他太过亲近,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根本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
嘴角嘲弄的往下顿了顿,瞿铭是个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邱丹生对他没有一丝好感,不,也许该说,他只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疏离和憎恨。
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怼和无法消除的隔阂。
“邱丹生……”蓦然抬眸,瞿铭用手勾下邱丹生的颈项,以额抵额道:“我似乎不该在你的身上放太多的心思。”
瞳孔顿时紧缩,邱丹生想要退缩,手腕却被瞿铭一手握住,他的心中倏然浮起一丝不安,抿了抿唇,艰涩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用舌尖舔吮着邱丹生的眉眼,瞿铭看出他的退缩,喑哑地笑道:“丹生向来聪慧,何必说出违心的话,你明白,但不想明白罢了。”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和他都懂得凡事一旦扯开皮相,等待他们的不会是个令人愉悦的答案。
“差之毫厘,失之须臾。瞿铭,我从来不是一个聪明人,至少一个聪明人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弯了弯嘴角,邱丹生的笑意极为冷淡,到头来仍旧延续着原先的结局,摆脱不了永远都摆脱不了,他这一生都走不出这一出生死局。
还好……他没把瞿铭想的太高尚,更没把自己想的多清高。
注意到邱丹生的异样,瞿铭反而不想再捉弄他了,拉高被角盖在邱丹生的头上,隔着锦被,他拍打着他的头,无奈地吁了一口气道:“放心,我会说话算话。”
何况他是他的龙吐珠啊!
一大清早,邱丹生就被清脆的鸟鸣唤醒,披衣而起,窗棂处霏霏小雨仍下着,透过窗纸,看到花径处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越过床沿边的瞿铭,他俯身套上靴子,走到门槛边,拾起斜倚着墙角的油纸伞,推开玄关,走到长廊边上。
那人的发尾系着条红绳,穿着件单衣站在花径处,稍稍往外冒的花枝遮掩住他鼻梁以下的容貌,只见他弯着身,提着双木屐斜眼睨向邱丹生。
“你是张越。”邱丹生步下石阶,打开油纸伞,伞面微微向前倾。他抬起头,定定的望着他,比起传言要来的年轻的张越,仿佛是出现在刀刃上的光芒,悍冽的足以冻住所有人的视线。
随手折下眼前的花枝,张越光着脚丫踩在碎石路上,一步步的逼近邱丹生,当他走到他身边时,倏然止住脚步,偏头瞥向他,“朝夕相对,共枕一席,难怪瞿铭连自个儿的外裳都舍得借人了。”
邱丹生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住,随即不自在道:“许是我清早弄错了。”
闻言,张越哼笑几声,套上木屐踩在石阶上,背对着邱丹生道:“你原不必解释,他对你的心思就摆在脸上,护食的很。”
听到张越对瞿铭的评价,邱丹生不做任何反应,忽然从他的上方响起瞿铭的声音,他道:“丹生不用理会他,等个一时半会儿,他自然会把他的怪腔乱调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