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日落西下。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乌德城外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围城还在继续,对于没有半点进展的兽人军而言,是烦躁且痛苦的,而乌德城中守军何尝不是煎熬万分。
乌德城外的东方渐渐现出曙色,天亮了。
积水自山脉流出,在窄窄两山之间,咆哮奔腾,冲起的雪白浪花犹如暴怒蛟龙,奔涛而下。
乳白色的晨雾渐渐在乌德河上升起,又渐渐一缕缕随风飘散,谁也不知道飘散到哪里,飘散到天涯彼岸,飘散到消失为止。
乌德城外五里,兽人中军帐内。
阿提拉就坐在熊皮椅上。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屁股有些发热,偌大的屁股在椅子左右移动着,就好像是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咬,在啃。
直到他看见了库巴尔从营帐外走了进来,脸上才有了些许喜色。
阿提拉道:“你回来了?”
库巴尔道:“是的,我的酋长。”
阿提拉道:“我让你打听的事,都打听好了?”
库巴尔道:“是。”
阿提拉道:“徐归城那个老匹夫在干些什么?”
库巴尔道:“徐归城正在青州交战。暂时还无暇顾及我们这里,不过他说答应我们的事绝不会忘记。”
阿提拉似在沉思,过了很久,缓缓的道:“这已经第七天了,徐归城让我等在这里围城三十日,以方便他在云国起事,并且承诺与我钱财,助我部族度过寒冬……”
他忽然停顿,目光严肃的看着库巴尔,道:“你确定这买卖划得来吗?”
库巴尔看到阿提拉如此严肃面色,心中不禁有些紧张,他了解阿提拉一旦表现出严肃神色,就表示暴躁的脾气已要发作。
库巴尔思考着……良久,缓缓的道:“酋长,当初徐归城的使者来找我,虽然只是口头承诺我们钱财,但如果徐归城若真有帝王之志,他断然不会反悔。因为他若登上皇位,首要任务应是巩固内部,完全没有必要得罪我们。所以这次绝不是一次赔本的买卖。”
阿提拉严肃的目光渐渐平静,他缓缓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库巴尔的身前,拍了拍肩膀,道:“你做的很好……”
他话说了一半,语气忽然变的严厉起来,道:“但是,我部族这些天来,已死伤四千多勇士,我却一分钱都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买卖不做也罢。”
库巴尔沉吟着,过了很久,道:“可是,我们若是此时撤军,不但食言在先,更是给徐归城口实,这样岂不是太划不来?”
阿提拉眯起眼,目光突然锋锐如鹰,思索着。
这时,营帐外突然闯进一名士兵。
他神色惊慌,喘息着:“不,不好了……”
这里是阿提拉军帐,也是他的禁地。若是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半步。
他不喜欢被人打扰,不喜欢被人在议事时打断。
从来没有人去打扰,没有人敢。
即便是天大的事,若是没有他的命令,也绝不敢闯入军帐。
因为阿提拉发脾气时,不但可怕,而且恐怖。
就算是星空中的月亮也会为之失色。
阿提拉军帐外,从来没有士兵站岗和把守,他不喜欢被任何人窃听他和属下的谈话,更不喜欢被人保护起来的感觉。
曾经有一位年轻的将官,在他和客人谈话的时候打扰了他,结果就是那名将官被砍去了四肢,割掉了舌头,最后吊在了树上暴晒。
直到死去。
有能力的人,往往都有怪性子,阿提拉就是如此。
他不但怪,而且怪的出奇。
军帐外,没有士兵把守。所以这名士兵很容易的闯了进来。
连滚带爬的闯进来,连滚带爬的倒下。
所有的士兵都知道阿提拉秉性,这名士兵也不例外。
可是,他却不顾一切的闯了进来。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阿提拉更让人觉得恐惧呢?
阿提拉走过去,慢慢地走过去。
他目光犀利如虎豹,任何人被他瞪着的时候,都会感觉一股呼吸困难,让人窒息的感觉。
士兵在喘息,却听到阿提拉摄人心破的语声。
阿提拉道:“你好大的胆子!”
士兵喘息着,撕声道:“酋,酋长,我,我们前方哨塔被端了……”
士兵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阿提拉已到了他身旁。一只宽而厚大的手掌已掐住了士兵咽喉,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阿提拉怒火已在燃烧,怒道:“你说什么!”
士兵快要窒息,脸已胀红。
过了很久,阿提拉才放下快要窒息的士兵,一字字道:“说下去。”
士兵倒在地上干咳,喘息。过了许久许久,慢慢的道:“我们的哨塔被人端掉了。”
阿提拉沉吟着,缓缓的道:“安烈亲自带兵吗?”
士兵道:“不,不是。”
阿提拉道:“不是?”
士兵道:“是黑衣人,一个神秘的黑衣人……”
阿提拉突然现出怒容,怒道:“什么黑衣人,那里来的黑衣人?”
阿提拉站在那士兵面前,高大的身躯如同巨人。
如果把阿提拉高大身躯和暴躁的脾气比做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只不过魔鬼比他仁慈得多。
士兵胆囊似在收缩,怯声道:“他,他说是酋长的老相识,您一定要见一见他。”
阿提拉瞳孔似已收缩,缓缓的道:“他当真这样讲?”
士兵连连点头,道:“是,是的。”
阿提拉瞧着士兵,目光渐渐恢复平静。
现在,他已冷静。
他暴躁时暴躁,该冷静时冷静。
四肢发达的人,往往头脑简单。
阿提拉显然是个例外。
他并不完全相信士兵的话,也知道士兵也许会因畏惧而向他撒谎。
但他的确想要见一见黑衣人,不管他是谁。
兽人军前方哨塔距离本阵三十里,黑衣人到达营帐时,天已渐黑。
黑衣人从账外走进来的时候,阿提拉就坐在熊皮大椅上。
军账内,除了阿提拉和黑衣人没有别人。
黑衣人走过来的时候,阿提拉眼睛里忽然射出一股光芒,刀一般的逼视着黑衣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衣,头上戴着暗黑色的斗笠,遮住了面容。
阿提拉冷冷的瞧着他,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道:“一个可以帮助你的人。”
阿提拉似已发怒,声音提高一倍,道:“摘下你的斗笠,以真面目视我!”
没有什么人敢违抗阿提拉的命令,似乎黑衣人也同样如此。
黑衣人慢慢地摘下斗笠,乌黑的长发随之自然垂下,散落身后。
在这一刹那间,阿提拉的呼吸都似已停顿,他这一生中从来也未曾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
他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只要穿在他身上,都会变得分外出色。
他身上并没有佩戴如何装饰,脸上也没有像女人一样擦拭脂粉,因为对他来说,世上任何外在的物件已都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装饰都夺不去他本身的光芒,他的美丽竟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最让阿提拉惊叹的,是他这双紫色的眼睛,紫色眼睛里闪动着琉璃的光芒,仿佛是映在海水里的星光。
人们常说:“容貌如画。”但又有哪枝画笔能画出他的风姿。
就算是仙人,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
这种超越了男女,超越了世俗的美态,任何人也无法形容的。
阿提拉瞳孔突然收缩,拥有这般仪容的人,除魔族外,绝没有别人。
阿提拉虽然感觉有些目眩神迷,面上却丝毫没有表情,缓缓的道:“你是魔族人。”
黑衣人道:“是。”
阿提拉道:“你说是来帮助我的?”
黑衣人道:“是。”
阿提拉冷冷的笑了笑,道:“就凭你?”
黑衣人面无表情,淡淡的道:“就凭我。”
阿提拉又笑了,大笑,最后狂笑......
他的笑声是如此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