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1 / 2)

武德二十一年春。

话说十岁的周子飏自夜里离开家门后便一路狂奔,隐姓埋名,直往亳州。

在他离开家门前,他叫周翊;离开家门后,他叫周子飏——那是他为自己取的字,也是隐姓埋名时用的名。

周子飏,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用在此时此刻,应景应情,再合适不过。

真是个有寓意的好名字!周子飏对此十分满意。

虽是立春,然而冰雪未消,煞是寒冷。

周子飏暗暗怪自己,真是衣到用时方恨少!怎么出门时就不想着多带几件御寒呢?

然而开弓已无回头箭,周子飏宁愿冻死,也不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再返回拿衣裳。

我很快就能为杨弈矜的徒弟啦!不知道他看到向我这样百年不遇的棋艺天才,会不会将我当作得意门生呢?臭屁的周子飏开心的如是想,走在街上都想欢呼雀跃地跳起来。

心乐而不觉冷,周子飏告诉自己。

于是很快周子飏就被冷的乐不出来了。

周子飏一直娇生惯养,冷暖不自知,从来都是冷了有下人添火,热了有丫鬟扇风,哪里遭过这份罪!

白天还好,夜里却十分难捱,从洛城到亳州还走好远的路,身上的钱得省着花才是,更何况,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嚷嚷着要住客栈,不引起怀疑才怪,自己可不想再被抓回去。

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给自己想了一个差强人意的馊主意——睡在马厩里。

大半夜偷偷溜进别人家的马厩,与温暖的马粪同眠,绝对是令人难忘一生的经历。

就这样白天赶路,晚上提心吊胆地睡别人家的马厩,周子飏时不时在梦中睡迷糊,还以为自己还是躺在将军府中的床上,好几次被打扫马厩的下人发现,赶了出去。

可能是属羊的人都命大吧,周子飏居然这都没被冻死。

整整五天了,周子飏还未走出洛城。

周子飏此时已是一身臭气,疲惫不堪,衣衫褴褛,饥寒交迫。

他精打细算地数着身上剩的银子,拿了一文钱到旁边的包子铺买了两只包子,边走边吃。

这时街角传来一阵吵嚷声,周子飏闻声看去,是一群半大的乞丐在抢一个十分瘦弱看样子不过六七岁的小乞丐手中一位好心人刚施舍的饼。

“求求你们啦,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不要抢我分给你们一半好不好?”小乞丐苦苦哀求,佝偻着身子死死护着那块饼。

“别废话,快拿出来!不然我们让你吃拳头!”那群半大乞丐凶道。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我要饿死了!”小乞丐不肯。

大乞丐们开始殴打他,小乞丐实在饿得发疯,一面被打一面试图把那块饼往嘴里吞,十分狼狈可怜。

周子飏素来敬仰嫉恶如仇的英雄,他特别勇猛地冲上去,仗义执言:“你们不许欺负他!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好意思么?”

众乞丐立刻停手停脚转过身抬头看他。

周子飏心中得意,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以理服人了。

然后他就被跟着一块儿揍了。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当朝周起将军周翊的儿子!是当今太子的师弟!你们居然敢打本少爷!”周子飏绝望地喊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是个要饭的,还白日做梦!周将军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脓包儿子!”

“这副样子还敢攀皇亲国戚!”众乞丐哄笑。

“给我狠狠收拾这个多管闲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个像是孩子王的乞丐说道。

于是周子飏被好一顿拳打脚踢,手里刚买的只咬了一口的包子甚至那些碎银也被他们抢了去。

此刻周子飏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们扬长而去后,周子飏躺在地上缩成一团,一身脚印。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其实根本没必要隐姓埋名,因为以他现在这副样子,即使他说了自己是周起之子,也不会有人认出来。

他身上的锦衣罗缎早已破烂不堪,满是污垢,更讽刺的是,一个名将之后,怎么可能半点武功都不会?

周子飏生平第一次悔不当初,怎么就不乖乖听爹的话呢?

他消化着身上的痛楚,安慰自己,还好只是几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踢的,并不是很重的伤。

他突然想家了,他决定回家,今天就回家,马上就回家!

倒不是因为挨了顿打就放弃了棋道,周子飏才不是那么意志不坚的人呢。

本少爷至少要学会能防身自保的武功再去亳州找杨弈矜拜师啊!周子飏仰面朝天看着飘在湛蓝的碧空中那几朵浮云,心中想着。

不知爹爹得知自己终于愿意好好学武会不会很感动呢?他脑补了一下父亲喜极而泣的样子,不禁砸了咂嘴。

一张脏兮兮满是冻疮的小脸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挡住了半个天空。

“你没事吧?”小乞丐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周子飏从刺骨的雪地上爬起来,身上因为过度寒冷,已经觉得又烫又痒了。

“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小乞丐用乌溜溜的眼睛十分崇拜地看着周子飏。

“不用谢我,本少爷也没帮到你什么。”周子飏皱着眉揉着身上被踢疼之处。

“对不起,连累你也挨打了。”小乞丐充满歉意。

“哼!要是我爹在这儿,绝不会放过他们!”周子飏冲着那群小乞丐离去的方向愤愤道。

“你爹真的是周起将军么?”小乞丐好奇地问。

“怎么?连你也不信?”周子飏满腹委屈。

“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是周将军的儿子,你也是一个大英雄!”小乞丐认真地说。

周子飏眼睛亮了起来,他听的出来,这个小乞丐也不相信他是周起之子。这是他在他离开了父亲的庇荫,太子的光辉后第一次有人真正因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肯定他,而不是因为他乃堂堂平戎大将军的儿子,堂堂当今太子的伴读。

“你叫什么名字?”周子飏问道。

“我不知道。大家都管我叫我狗崽子。”

“你不许叫狗崽子,以后本少爷也不许别人叫你狗崽子!你听明白了吗?”周子飏生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