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锐的雄心壮志不是第一天告诉他,很多年轻人觉得国防办可真酷啊,好像电影里来无影去无踪随时能掏出枪和恐怖分子来一场极致的飙车追击,似乎进了这个办公室戴上了配发的肩章他们就是正义的维护者和刺穿黑暗迎接光明的神之手了。直到真的进来才发现这里没有想象中的神秘和炫酷,散漫和自由都规矩在条条框框之内,有很多时候命令和琐事能彻底磨掉少年人的热情,他们发现对的不一定是对的,错的也许不一定会得到纠正与公正。越往核心走越会发现这里是深渊和无底洞,每一次任务都不比战场冲锋的军人轻松,而且绝对不能透露分毫,嘴巴要比档案室的保险锁还要严。军人们退役了尚且可以吹牛:”“我年轻时候也当过兵拼过命,也是个不好惹的刺头。”他们只能讷讷地说:“我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个很机要的办事处的处员……”并且大风大浪不比你们少见。这句话只能默默咽下去,如果转业后运气好足够牌面,还可以叫一杯很贵的酒一起灌进肚子里,模棱两可地作为谈资。
在这里像顾铭锐这样想往上爬的人并不多,很多人提起来顾铭锐甚至是惊叹的,她像是行动处一朵镇宅的霸王花,艳烈又满身荆棘,顽强地扎根在悬崖上迎风招展。
顾铭锐刚站起来准备打道回府,手机居然响了,她划开一看可真是巧了,居然破天荒是她那个非主流弟弟打过来的。按理说这个电话她可接可不接,接起来就是给自己找气受。可是顾铭锐有一种直觉,周璇星可以当面上来找茬,但是打电话这种完全依靠语言沟通的交流方式他胜算简直太小了,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上门找虐。于是她神差鬼使地接了起来,甚至礼貌性的“喂”这个问候还没说出来,周璇星惊恐、慌不择路口不择言的喊声已经争先恐后穿过话筒前拥后继地窜到了她耳朵边上:“救命啊!!!救救我——晤呜呜!”
“啊?”顾铭锐懵懵地盯着手机,周璇星似乎被拖远了手机,但是仍然吱哇乱叫,活像个被薅着后脖子的蹬腿兔。“喂,周璇星?”
“这位小姐您好,您的弟弟周璇星先生似乎遇到了点麻烦。”手机对面换接了一位播音腔标准的男应侍生,他标准得如同播报北京时间一般的普通话里带着一丝礼貌的忧虑,虽让听上去冷漠而做作,却充分表达了对已发生事故的同情和抱歉。顾铭锐最讨厌这种拿腔作调的通知,语气不由得就有些暴躁:“说重点。”
对方被憋了一下,但是良好的服务素质让他犹如滔滔大河一般当着两位当事人的面完整的还原起了事故现场。
顾铭锐听了半天才听懂事情的来龙去脉,且说这周璇星负气而去,转身拐进看似破烂的老楼群里,他的狐朋狗友们正好打电话来诚邀周小少吃喝玩乐,于是他七拐八拐叫了一辆车去了经常玩的会所里,刚准备叫相好的陪酒公主小静来,经理一拍大腿,坏了,这小静被别家的少爷点去了。
周璇星一向是得理不饶人,没理变三分,自觉他爹虽然不是皇亲国戚,但是也是“台面人”,他周小少看上的谁敢抢,更兼狐朋狗友们一撺掇,当即拍板要经理去人家包间要人。这家会所有个很有意思的规矩,是什么身份就办什么样的贵宾卡,有什么样的贵宾卡就进什么样的楼层,越往上级别越高。经理说这叫高人一等,少爷小姐们来玩不就是玩个身份玩个层次么,富贵也有富贵的区分,龙生九子那一个个还不一样呢。
周璇星这样的也只能在四楼晃悠晃悠狐假虎威,往上几层他的卡都刷不动电梯,周璇星眼巴巴看了几回没机会挤个凤尾,还是决定没出息地做个鸡头。这回他铁了心要叫小静,经理劝说无果只好去找人家小静的金主传达一下。这赶巧了,金主赵少爷一听对方名号周璇星一拍大腿,这不是我叔叔商业对手家的王八蛋儿子吗!竟然撞到我手里,当即气势汹汹杀下楼来。
会所经理说是个经理,但是人家结识的不光有四楼五楼这样的小打小闹,还有更往上的六楼乃至出现在遥远传说里的“铂金堡垒”的真正龙凤之子,一点都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保险地选择了亲友调解这个办法。
简单来说就是比一比谁的背景硬,两条地头泥鳅鱼谁能压得过谁。
这位赵小爷之所以能脱颖而出跻身五楼的行列乃是因为他爹英年早逝,万贯家财全落在他一个人肩膀上,虽然他的浆糊脑子里装的除了声色犬马就是摆谱显阔,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一跃成为“小赵总”,和他叔叔在法律地位上并驾齐驱,因此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块硬招牌,觉得这种只知道仗着自己家里那点可怜的财势作威作福,实则自己屁都不是的未成年实在是太没有威胁力了。而且这个周璇星自己就是自己小团体里的拔尖老大,并没听说过有什么背景更硬的少爷小姐做靠山,因此对于经理提出的意见他欣然同意,并且风度翩翩地落座准备看一出好戏。
可惜他刚上位没多久,飘飘然状态下似乎已经全然忘了其实他也是个“只知道仗着自己家里那点可怜的财势作威作福,实则自己屁都不是的未成年”,更不知道周璇星背后不但有个忙于商酬的老爹,还有个深藏不漏的霸王花顾某人。
赵小爷这一脚,踹下去时一往无阻,爽的他快膨胀成一个鼓囊囊的氢气球,飘飘然上天了,终于最后“咣当”地一声蹬到了钢板上。
顾铭锐带着秦俊毅慢腾腾地开车往那个会所赶,说起来秦俊毅倒是沾着别人的光进去玩过一次,顾铭锐只是有所耳闻,却没真进去过。
“这个小兔崽子,平时倒是挺会玩的嘛,我都没去过他倒好像很熟了。”顾铭锐心想,不让他长点记性都对不起我去捞他一回。
她的手机屏幕是个拨号界面,她正在耐心敲着膝盖等着对面接听这个电话,她一向把联系人备注设置成简单易懂的名姓,屏幕上的备注写着“吕清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