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人尸首不得安葬,西王下令将其抛入河中,说这汹涌河水能洗去一身肮脏。
自那日起,子弟慌乱逃离,吹灭楼中所有蜡烛,卷起包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摸索着隐匿回家,曾视之为宝的珠链也如带来灾难的污秽之物,纷纷抛落在各处。雨水洗去足迹,埋掉唏嘘,次日换上朴素衣衫,依旧是不惹人注目的寻常人家之子。
西王多次派人爬上二百又七层的喻象楼顶端,官兵从未得以抓获老者,流言霎时四起。
有人说许是楼中从不曾有人,以往是迷信作祟;有人说凡人肉胎肉眼,岂能看到界外之人;失去丈夫父亲的人家愤慨,此人乃孬种,不为子弟作为非大丈夫之行;更有甚者说,虽人各有命,神仙也不可改之命格,但西王杀他子弟六三,将其惹怒,仙家离去,本土必有大祸。
谁料,屠杀喻象师不过半载,西王呵斥大臣无能治理水灾之时忽然晕厥在朝堂之上,昏迷未出一月胸前开始溃烂,御医使用尽浑身解数无从查出病因,更无从对症下药。
两月未足,天什古三年,西王轰逝。
西王无女无子,三十二年只娶一人。眼下治理水灾是件头疼的事儿,文武百官无计可施,以往暗地里凯觑皇位之人无一人敢靠前,生怕寒窗苦读十几载,若此时逞了一时之勇,末了,再落下个无能君主的名声。
大臣肚子里揣着算盘,都在觅个时机。但苦了这满地的老百姓。赈灾之举越发无力,河边人家流离失所纷纷逃至城里,无一瓦遮天,无一絮暖身,双脚泡在路沿的水中早已发白。倘若夜晚遇上大风大雨,怕是也熬不过那一夜。睡前还在盼着上天开恩的人,这一觉也便是真的解脱了。
传言被仙气环绕的香鼎,其中土壤早已被挖出,眼下盛了满满一鼎脏水,泛出一圈圈涟漪。埋在其中满满当当的铜钱,也早早被人抢去换了馒头。
“仙气?”沈轻低头冷笑,左手替过右手的油伞,想起自己也曾手拾一梅铜钱并绑与红线,怀揣着对喻象楼的憧憬埋入香鼎之中。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巧的,总心思捆与红绳在身便与众不同,不定何时心愿变成真,能与哥哥一同拜在老者门下了呢?此时想起又不免觉得好笑。摇摇头,沈轻踏着水向家走去。
沈氏自沈长君死后便一病不起,日日怀揣着他儿时的衣裳,日里夜里泪未曾停过。眼下药物变得稀有,药材未等生长便被淹死在土壤里,药材仿纷纷关门。幸得沈轻曾在一本书上阅知,有种名唤浅至草的药自水生长,根部坚硬扎根入土,惜只因药效微弱,以往没人惦念。时来逢生,倒成了救命的珍宝。
往复一年淋雨去寻,每每走近河边便忆起哥哥的脸。那自小相伴而生,摸爬滚打不知疼的人,那个温暖如春风,总是护她逗她的人,此时是否躺在这河底,盼着有人带他回家呢。
“娘,你怎么起来了!”
沈轻回到家,便看见沈氏跪在门扇前,双手捂在胸口,户里的风雨直往身上打,嘴里却还嘟囔着不停。
“小姐,你快劝劝老夫人吧,这方才做了梦,硬要下床来,裳翠拦不住呀。”瞧见裳翠一同跪在母亲身边,撑着油伞试图挡住那风潇。风雨打湿了二人的头发,沈轻慌忙跑去,油伞和药草一丢,合上门扇,扶着沈氏的胳膊想拉她起身,“娘,快起来。”
母亲未动,睁开眼泪眼婆娑的看着女儿,念叨,“轻儿呐,长君给娘托梦了。你哥说水下冷,冻得动弹不得,为娘想给他送件衣裳。可找来找去,怎么屋里都是儿时的衣裳?娘这才想起,长君十四便离家,九年呐,小伙子都长成大人了,这,这家里的衣服穿不上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