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1 / 2)

旋转楼梯好似完全没有尽头,昏黄壁灯和青灰石阶,在完全密封的砖石圆柱筒里无限复制粘贴。

民国旧照片一样的灰黄色调,可以听见脚步踢踏和心跳聒噪的寂静,走在里面,很容易就失了对距离和时间的感知。

身处这般连窗户都没有的牢笼,林知更忽然很感谢陆致和鬼怪的存在。

怪物也好,战斗也好,只要挨过最开始的惊慌,总能慢慢适应,但孤独不行,那种无所适从感不论如何也不能适应。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那种空间不断变幻的地方还好,至少能有个参照系,假装自己有目的。

但若是独自走在这种无限重复,仿若被世界遗弃的闭锁空间,她内心埋在理智之下的无助和迷茫,必定会随着景色的一成不变而无限放大,彻底剪断她心底神经质的枷锁。

心理暗示作祟,陆致忽然又变得顺眼,林知更再看他唇角微挑的弧度,好像也没有了之前令人背生冷汗的意味深长,反倒觉得他这样神秘更有安全感。

人就是这样,感情波动总和对事实的认知程度成反比,知的越少,越容易投入更多的情绪。

“这是传说中的鬼打墙?”故意踩出重重的脚步声,林知更揉了揉因太过安静,而产生神经性嗡鸣的耳朵,轻轻开口,清脆的萝莉音瞬间凿破寂静封在人骨膜的隔音壁障。

宅的时候,总想能怎么安静就怎么安静,好尽情地独享着一个人的惬意时光。

但这种恐怖电影画风的地方,并不存在任何与舒适相关的概念。

这里的安静,充斥的是不安,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信息,每个人都被困在无声的刑台上,每一秒的静默,都是想象落在神经上,淬了毒的生锈钢锯。

还有多少怪物潜在阴影里,这条阶梯是不是通往地心谁的墓地,她又能活多久,还能走的出去吗?胡思乱想拉着静默的锯条,随着呼吸的吵闹节奏,一点点嚼碎脆弱人类的心防壁垒。

这种时候,静久了,人就想弄出点声响,像是最初过年的鞭炮一样,用音量的变化,给自己以心里慰藉,饮鸩止渴。

“目前没见过鬼,”陆致回道,“再说喜欢鬼打墙的不都是国产鬼吗?这里能看出来风格的建筑都是西式,怪物也都希腊风长相,应该不会搞混搭。”

有人回话,林知更不想太快重回安静,开口找茬,反驳道,“你都是混血,先前围我的里面,还有黑人小姐姐,人都能混搭,万一鬼怪里面,还有你们也没见过的国货呢?”

她清楚记得五男四女里面,有黑人妹子还有欧美长相的大汉,三种肤色的人,

都在迷宫里集齐了。

至于怪物,她目前只见过陆致说的四种里面,最低级的两种——母老虎和白细胞。

母老虎就是那个大胸妹,一身怪力,指爪锋利,但是发育过好的胸分走了她的脑容量,让她的行动只有抓和撕两种,完全不懂躲避防守。

第一只怪物能被林知更一照面就打死,多少和她的智障,还有特性有关,她没有和力气相匹配的体格,身体像是刚塑型的黏土手办,稍微遇到大一点的力道,就会变形毁灭。

林知更很感激这个失去形状就挂了的设定,不然力气大,还会变形,母老虎一个就能送大家一首凉凉。

白细胞就是小怪物,特性和身体里的白细胞很像,白血球可以突破血管壁在肌体组织力游走,它也随时可以从建筑的任何位置穿墙而出。

其体质和母老虎不同,只有头是弱点,哪怕整个身子被削去,依然会蛇一样,裂开深至耳际的大嘴,用利齿撕咬人类。

这两个外号都是陆致根据他们特征取得,其他人一般直接叫女人,小孩。

听到某人的没话找话,陆致淡淡瞥了对方一眼,“那你有黑驴蹄子,还是有犀牛角?”

“……”黑驴蹄子没有,白底黑毛小驴子倒是有一只,有陆致在身边,林知更说不上是因为这个人,让她有莫名的熟悉信任感,还是他皮,带走了她多余的紧张,至少她现在有心情,把自己漫无目的绕着一个圆心打转的行为,和某种拉磨的动物类比。

“快到底了,”陆致安慰道,“这里不会出潘洛斯这样无解的地图。”

“你走过这里?”林知更好像忽然找到主心骨,窥见被冻结时间的冰裂,“一个人?”

陆致一一点头确认,顺带收获了某人的发自内心的憧憬眼神,“很厉害,我讨厌一个人,比死还讨厌。”

有人说,孤独感是一种享受,但是被全世界隔绝的孤独是一种绝望,一旦陷入,再不能自拔。

“我也讨厌,”陆致忽然笑了,不过笑意里渗着挥之不去的寂寞和痛楚,“比死还讨厌。”

“但是,有时候,不想就这么输了。”

回旋阶梯的尽头是什么,林知更没看见,他们走到一半,整个空间忽然像发生地震了一般剧烈震动。

青石灰混着碎石簌簌往下落,塌陷的轰鸣声和庞然大物快速移动的砖石断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过于巨大的声响,震得空气都有了伤害性,炮|弹一样轰|炸着鼓膜,人的胸腔也被当做共振箱,任由音波翻搅内脏。

林知更也是这时候才明白,陆致为什么说迷宫不可能是活物,又为什么不让她离开超过两步的距离。

硬石的台阶,在地震的暴躁面前不堪一击,他们所站的位置,前后都被裂缝劈开,空隙慢慢撕开,脚下的阶梯,彻底被两端的黑洞天坑,从原先的地图中孤立出来。

最初的裂缝似乎是有意志的,开始的位置刻意挑在,林知更和陆致仅有的半步距离之间,有意要把他们分隔开。

幸好陆致早有准备,及时拉着林知更帽子,在缝隙扩大之前,把人带回来。

厚重的黑暗从看不见尽头的裂缝涌出,侵吞着孤岛阶梯的微光,地震的摇晃中,林知更觉得他们现在,很像飘摇在黑海夜色里,远离了陆地港湾的孤舟,随时会被滔天巨浪,拍灭灯火,倾覆在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