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两个便衣。
那个稍稍年长些的警官姓董,单名一个明字,身材魁梧,肌肉紧实,方脸阔下巴,眼神凌厉异常,好像随时随地都在搜寻嫌疑人。听声音,站在黄线外冲着电话吼“这特么要是意外,我把头拧下来”的应该就是他。
一个敬业的执着的值得尊敬的警官。
另一位年轻的警官姓闻人,是个很罕见的姓,叫闻人笙,个子比董警官要高一点,肩背挺拔,五官清朗,只是眉目显得阴沉,丹凤眼,眼睛狭长,眼尾斜斜地挑上鬓角。眼角到下巴的位置,有一道极细的疤纹,像一条渔网线,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若是观察到,会莫名被那道疤痕吸引,思索到底是被怎样的东西伤到会落下那样的诡异的伤痕。他不怎么讲话,只是拿笔记本仔细地记录下每一个关键词,间或打量一下四周,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夏灼回来的时候,他目光在夏灼身上停留片刻,不过很快挪开了。
夏灼没有进屋,转身坐在了门口的矮凳上。
她像一个悲悯的神祗,安静地坐在神位之上,不动声色地看沧桑巨变,生死轮回。
花莱说了句“您请便”,然后董警官带着闻人笙去了书架,两个人仔细地用目光逡巡着。夏灼就坐在那里,书包抱在怀里,目光眺望着宽阔的马路,水泥地面粉化了不少,显得坑坑洼洼的,昨夜的雨水甚至还蓄积在里面。青蛙从草丛里探出头来,迷茫地“呱”了一声,它的世界里,或许有青草,有雨水,还有食物,但没有人类关心的东西。
不同的事物和人有不同的轨迹和独特的行为方式,这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如果有一天,这些平行的线相交了,会怎么样呢?
她思维涣散着,漫无目的地在思考。
等着两位警官从她家里离开。
这世界沧海桑田,一瞬万千,不变的只有流逝的时间。
或许时间有一天也会坍塌成宇宙碎片,那么剩下的又会是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了,或许有新的东西替代。
阴雨天让人深沉,就连神也难免忧愁。
夏灼忽然好笑地弯了弯唇角。
她啊,算什么神。
神不存在这个世界,就像真理从未掌握在人类手里。
这不过是例行问话,白真真的尸体已经被她的姐姐带回去了,致命伤在头部,法医验定是高空坠落致死,监控也拍到她一个人上楼的画面,栏杆上的划痕证实是失足。
人际关系排查后虽杂乱,但没有需要特殊注意的点。
她最近心情不好,因为姐姐总是工作不回家,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式的日常,远远够不上发生命案。
所有证据指向意外。
董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并非是他意图表现什么,而是出于多年刑侦经验累积的敏锐嗅觉。
但有时候,再敏锐的嗅觉也无济于事。这毕竟不是他可以干预的事,但他此时并不知道。
他沿着书架仔仔细细地看,白真真并不是一个热爱读书的人,哪怕是漫画书小黄书这种东西她都不看,她对文字有些超乎寻常的厌恶,任何密密麻麻的字都会让她头疼。
调查结果显示,案发前一切正常,白真真上了两节晚自习,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她提前二十分钟离开了教室,她手里有学习委员的特批条,所以从校门正门出去的,跟门卫说自己要去花莱书屋拿资料,校门口的监控显示她待了有三十二分钟。
然后就回来了。
她离开的时候,尚且显得从容,回来的时候,步伐却匆匆忙忙,显得有些着急慌乱。
这三十二分钟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或者想到了什么?又或许遇到了什么?
不知道,猜测一个人的心迹,就像猜测大海里有多少粒沙一样荒谬。
和花莱对话了近二十分钟,一无所获。这是个有严重眼疾的中年女人,身份显示是四十八岁,但看起来比实际要老很多,她头发呈不健康的黄白色,稀疏,用一根黑色发箍把发丝尽数拢在脑后,眼角的鱼尾纹路勾勒出一张慈祥的面容,看起来很好说话。她身形极纤瘦,显得脑袋很大,说话的时候胸口起伏着,仿佛喘不过气似的,宛如一根皱巴巴缺水的巨型豆芽菜。动作很缓慢,看起来身体很不好。
这和门卫的描述一致。